戏,对于我是一点一点地根植于内心的。
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山村是单调的,但一台子戏就能唤醒整个庄子,灰头土脸的村里一下子就能有了生机。
村庄的人都在释放自己。娃娃们奔跑跳跃,爬上戏台偷看这些人往脸上抹油彩,仰视那穿着厚底靴,背着小旗儿的大花脸。直到有人拿着马鞭驱赶,才一窝蜂地顺下戏台。一般这个时候就要开戏了。
戏台子上面唱的和台下听的都是从地里干活回来的农人,一个村里的,即便台上脸上涂得像锅底,台下的人也能分清是哪个是哪个。年纪大一点的老汉一般不在台下坐,而是蹴在有日头地的墙角,懒洋洋地挤着眼睛听戏,手拍腿打着鼓点,枯楚的脸上是满满的享受。这种感觉少时不解,直到头发也白了的有一天,我才忽的就通了感。
夜戏比白天的精彩。除了夜里安静少干扰,还有在舞台布景和灯光下的小花旦们也惊若天人。那些年代的色彩是单一的,村里灰土土的房子和灰土土的路,还有满眼的绿军装蓝布衣。夜戏的舞台却把人带入到了另一个世界,粉的红的、花的绿的,纱一般飘逸的装束,仙一样轻盈的碎步,且歌且舞,让一个青春懵懂的少年在那一刻动了心。后来回想,也不确定我当时是爱上了那个小花旦还是爱上了戏,但是可以肯定,戏曲的美把我俘虏了。
管理村里的大喇叭的可能是个戏迷,他几乎把豫剧弄成了生活的背景音乐。在我的记忆里,下午放学大喇叭放《见皇姑》总会伴我走进家门。只要哪家娶媳妇嫁闺女,《朝阳沟》、《抬花轿》的曲目总能把喜庆盖满整个村庄。
咱俩个在学校整整三年
相处之中
无话不谈。
进城求学的那一年我十七岁。陌生的生活陌生的人,就连城里的味道都是陌生的,满街的汽油味也许只有我这个乡下人才能闻得到。同学们都很洋气、大方,只有我拘谨得像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
在学校的联欢会上,我清唱了一段我们村大喇叭放的《朝阳沟》“咱两个在学校”。站在台上的那一刻,我的腰挺得很直,大家一个劲地鼓掌,都说好。后来同学问我怎么还会唱戏,我说我喜欢。或许是一句敷衍的话,可它让我一步一步走近了戏曲,也成了与乡下记忆的一丝牵连。
戏是观众的梦。一群人聚在一起做一场同样的梦,悲欢离合,如幻如影。恍惚间台上的某一个角色就是自己,悲伤时一起潸然泪下,紧张时也会替人担忧。一到刹了戏,众人才大梦初醒。
戏曲的旋律是驻在戏迷心里的,丝弦拉起触动的便是心弦。台上台下如痴如醉,看戏的人大都如此,年轻时看不懂的戏,等到年纪大些才解其中的味道。
人生如戏呀!人的一生也就是一出戏,一出演罢又一出登场,周而复始,代代不息。孩童们开启的人生大幕也不过是又一场梦罢了。
抿了一口高粱烧,音匣子里依然唱着里格楞咚的戏,孙子趴我耳朵根大声地喊,爷爷,该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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