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晚上的王小波,心里隐约发起痴来。我知君时,君已高飞走。水渐宽,烟自远,天淡云闲。
“好的文字有着水晶般的光辉,仿佛来自星空。”
读王小波,读到其中一段,确信高中时,穿过操场去书店就已读过,恍惚二十五年前矣。许多往事郁藏其中,不知打开,是挑开了脓包,还是打开一坛深藏的老酒?别为自己的懒找借口。
“我前一段感觉也很坏,所幸写小说挣了点钱,又略见光明。人大的差事也打算辞去,以便专营此业;成败尚难逆料,心里也磨得慌。总之不复少年豪情。我老师许倬云说,哀乐中年,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罢。”
这一段也可以反过来讲:虽哀乐中年,成败难料而心里磨得慌,少年豪情不复而光明略见,然我必辞职,专营此业,无人可拦无事可阻,我意已决,虽千万人,吾往矣!与此刻心境正相同。为自己干,一定要活下来。
怎么着都能过。
王小波当时是工人,李银河已在某大报供职。
关键是进取心,能赚钱,有担当,再加上灵肉和谐,怎么着都能过。对生活的要求是怎样的,对未来的规划是怎样的,精神层面能沟通,你说的话对方都懂,知道求同存异,审美基本一致。
是否能忍受生活上吃苦,是否能忍受精神上无处交流的苦闷,是否能按住自己不往围城之外寻求。
男人对你的一些细碎的微小的暖人的细节,将经不住命运的狂风暴雨和生活的日夜消磨。崇拜也是,感恩也是。物质和精神上的门当户对,才显得重要。
在荒岛上迎接黎明,也迎接能自由对谈的灵魂。对等体量,对等能级,在思想上。结伴同行,是对懒人的最好的规束。哪怕是与你的思想同行,如同树在风的窝里摇。若难相忘,可知情深;若两相忘,大梦一场。
“一个小说的作者,似乎该用作品的丰富多彩、惊世骇俗来反对平庸。很直露地把这种不满写出来没有力量。”
虽然小波说他最喜欢卡尔维诺,但感觉和张爱玲的有些像。在琐碎细致的描写之后,突然来一段极深的感悟。富哲理。勒得乌珠迸出之类。就像普通的云,忽然镶了金边;平静的海,忽然鲸鱼浮出,喷气换气;空落落的心上,原来早已住了你。一句谢谢,省掉多少欲语还休。
“人在小的时候,容易把各种故事信以为真。时至今日,我还以为,人有闲暇,去想象一点世上没有的东西,是很好的。”
王小波坚信每一个人看到的世界都不该是眼前的世界,另有一处更恢弘更耀眼的世界,可以用大脑造就。思想的自由世界,想象的诗意生活。人们更加坚信每一个人都值得过比现在更好的生活。
我发现我喜欢的人,有良知,有智慧,真性情。王小波,陈忠实,余华,黄家驹,路遥。不要在谁的坟头写上一个花圈。就让它空空的,光秃秃的,或者长满野草。空有希望,不如看清现实。
左手蒙田,右手王小波,前面走着苏东坡。
“记得您说过,小说里写性要慎重,的确金玉良言。写性有媚俗的嫌疑。此篇写性极多,心下不安。但生活就是如此,又何须掩饰?我们虽然过得不很好,也是一样一步步走过来,直到今日。对于我来说,再没有比这更值得珍惜的事了。”
最深层的是因为自卑。便以成全别人的名义不战而退,反以成人之美显出自己高尚,更因高尚感而使态度越发坚决。心如小刀在割,嘴上却咬着后槽牙说我成全你们。这不是怯懦,只是不喜欢与人争,经历一次以后就会知道有些事与人不应放弃。
“盖道德非艺术,摹仿者非艺术。艺术只是人的感受与不同的表达方式。故而艺术需要一种伟大的真诚,为中国人所缺少者。”
初识王小波,是在高中后门的书店里。红拂夜奔的故事给人带来愉悦的快感。希望你对快感这个词不要有什么误解,嗯,就是黏滑湿漉但心情愉悦,你在复杂的热带雨林里持枪对战,最后你是活下来的一方。
生活像牛皮筋,勒得人越发紧了,乌珠迸出的比喻,让人印象深刻,并让人随着年月增长更加确信,这将是不断有人继承着走过的道路。
还有那个倒挂下来的比喻,像个小流氓轻轻地挠了你的心,痒了2.5秒。有一次行在地铁上,想起,若是抬头望天,穿透地面,可以望见小波倒挂下来,面上是形神兼惫的表情,慵极惫懒,似笑非笑,容止若哀。
“这些小说被收到一本书里,是因为它们有共同的主题,就是我们的生活。作者认为,这样的生活并无值得炫耀之处,但是因为我们是这样地活着,所以,对我们来说,也没有什么更值得宝贵的东西了。”
记得有一年,惫懒的小波,那座雕像,火了。真的是神似,与他的灵魂是契合的,榫对榫,卯对卯。看得透彻,世间的万物都透彻,从而懒得细说,更不争辩,脸上就是惫懒,无所谓并无所畏的神色。眼神并不完全关上,留一条细缝,懒懒地歪头看你,也看世间。
“我从童年继承下来的东西只有一件,就是对平庸生活的狂怒,一种不甘没落的决心。”
“不甘”这个词,在路遥的纪录片里,也见过,甚至被提炼成为主人公提领人生的关键词。千万里,长途跋涉,昼夜不息,引人想起夸父的执著,心中所执的正是“不甘”。精神强大的人,总想试试人生能达到的边界,跳一跳,看能挣脱生活的引力多少,能靠近心中的自由多少。
因不甘而不懈。
引用一下很久之前书页上的介绍:王小波,男,一九五二年五月生,北京人。一九六八年中学毕业后,到云南插队,后来做过工人、民办教师,一九七八年入中国人民大学读本科,毕业后在大学任教。一九八四年到美国匹兹堡大学读研究生,获硕士学位后,一九八八年回到北京。现为自由撰稿人。
如果王小波还活着,也已是70岁的老人了。妥妥的父辈了。在文字里得着年轻,仿佛永生。
2022年5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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