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种莲蓬的男人

公众号：如期而至的 . 岁月

今年村子对下面的土地进行整改，于是离我家不到一百米远的蔬菜种植大户承包了路边的三口池塘，种起了莲藕。回老家的这几天，我总是有意无意地走到荷塘边，嗅荷叶的清香，看还未完全绽开的荷花。

昨晚散步，路过荷塘，妈妈和荷塘的主人闲聊，分别时，荷塘主人送了我两个莲蓬。之前门口的荷塘并不成型，三三两两，夏天也开不了几朵花，现在望去，满眼都是绿色。我并不懂得荷花、荷叶、莲藕之间的关系，只是一路走来，看到荷叶托起的落下的莲花瓣，会有一种对于生命的可惜，小小的花苞慢慢地成长、成熟，再剥落。

我跟荷塘主人说了句：“那些花瓣落了挺可惜。”妈妈说孩子就喜欢这荷花，每天来来回回看好多遍，穿着皮靴、浑身沾满淤泥的男人一边拿着刚从塘里摸出来的莲藕，一边憨厚地笑：“等着，我去给你摘一朵”，说罢转身又钻进荷塘，不一会儿，递给我一大朵欲开未开的莲花，他和我们解释道：“一朵荷叶一根藕，荷叶摘了，藕就枯了，花下面无藕，摘了不打紧。”

种莲蓬的男人住得离我家不远，个头不高，精瘦精瘦的。我小的时候，他常年在外打工，很少回来，听大人们说好像是在码头上挑砖，赚了不少钱。那时候居在他家的是和他同样的干瘦的父亲，和一个似乎从我出生开始就弯腰驼背、满头白发的祖母。大约我小学快毕业时，他带着妻子孩子回来了，没多久便听说他妻子心脏病复发了，他正带着她四处求医，大女儿比我低两个年级，小女儿尚不足幼儿园的年龄。

某一个傍晚，妈妈从塘埂上回来，碰到正在锄地的他，便聊起他妻子的病情，黑瘦的男人拿着锄头，满眼噙泪，说已经倾家荡产，并且借不到分毫了，面对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医药费，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没过一个月，他妻子就去世了，村子每户人家都送了点钱去，主要是可怜他两个还没成年的女儿。他妻子出殡那天，小女儿一觉惊醒，从床上爬起来，拽着他要妈妈时，他将遗像猛塞进女儿的怀里：“这就是你妈，你抱着她吧！”

妻子去世，没多久老父亲因肝癌晚期也走了，两个孩子便成了他最大羁绊，再也没出门打过工，又当爹又当妈地照顾两个孩子。前几年，国家扶贫政策下来，他成了第一批被扶对象，政府贷款给他承包了门口大片大片的庄稼地，干起了大棚种植，十几亩的地，种植、施肥、除草、浇水，都是他一个人，起早贪黑。大棚里种的都是些时令蔬菜，做出点成绩来，他便开始自己钻研摸索蔬菜种植的方法，经常去县里听课学习。他踏实肯干，对乡里乡亲也还算照顾，多出来的菜苗经常拿去送人，因而他的生意还算不错，现在基本成了村子上的蔬菜供应商。

蔬菜种植的规模越来越大，今年又承包了三口水塘种莲藕。他用肩膀的衣袖去揩汗时，黑瘦的脸上沾满了污泥，脸部的轮廓都模糊了。打完招呼，他又开着小三轮载着满车的藕缓缓地驶入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