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那年夏天我捉住一只蝉
作者:凉笙
蝉声叫醒了夏天。犹记得葱茏猗郁的幼时,夏天总是长得让人忘记时间。我的老家躲在一个不起眼的村庄,虽说那里有不少苦日月,但它予我的记忆都是丰盛的。童年的我,拥有一大群打不散的玩伴。那时我们都一二年级,一放暑假就将书包抛到屋里某个角落,大半个夏天都在野外疯玩。
邻居家的门前有一方池塘,被繁密的林影包裹着,简直是避暑圣地。我们才不管那些拥挤的浮萍呢,游动的鱼虾才让人移不开眼。风吹得枝叶摇摇晃晃,金光浮动不定,最终在我们稚气的脸上栖脚。也不知是谁带起头,从家里偷来几块红烧肉,用细线绑了丢到水里,竟还真钓上了虾,引得我们纷纷模仿。可垂钓梦还是在大人们那声“不要在水边玩!”里泡了汤。日头煌煌悬在瓦蓝的天空上,打谷场晒满灿灿的稻子,空气里似乎都浮动淡淡的金黄。正午了,大人们翻完稻子就回家睡午觉。我们这些孩童就担负起守护稻子的重任了。倘若此时有路过的人,一定会笑出声——一群半大的孩子戴着大大洋洋的草帽,肩抗细细的竹竿,像模像样地在打麦场走来走去。我眼尖,指了指不远处,“来了只麻雀!”接着哄闹声便直直向它袭去。那只麻雀连忙飞远,背影显得有些失落。夏天时秧苗都缺水,老汉们便在田埂那挖个口,让水源源不断从上游流下来。那水极其清澈,恰如汩汩流淌的玻璃,连水底的小螺蛳和蝌蚪也能被看得清楚。我们脱掉泥糊糊的凉鞋,将脚伸进透明的水流里,一面凉快得直叫唤,一面用手去捞螺丝。田埂两旁的稻子已经高了,散发着若即若离的清香,让兴奋的心情渐渐平静。我们拿来小篮子里的黄瓜,用溪水洗净外层扎手的刺,就急不可耐地将它们瓜分个干净。流水凉爽,黄瓜脆嫩,稻香清清,可惜孩童们都无睡意,嬉笑着玩水。
泥路旁的大桑树们总是在夏天格外惹眼。阳光锡箔儿似的,在叶子上跳,零零碎碎的紫红摇摇欲坠。我们爬上树下的草堆,手紧紧勾着树干,再将脚一抬,整个人就灵巧地站在树上了。桑果甜甜的香味就毫无保留地钻入鼻子里,鸟雀的唠嗑声也逐渐清晰。我摘下一粒红得发黑的果子就往嘴里塞,又赶忙吐出来——熟透的桑果藏着点酒味。说好了摘回家给爷爷酿酒的,但还是因为嘴馋,摘一个吃一个,最后连白短袖上也溅上星星点点的紫色。完啦,这可是洗不掉的。
我们拥有一个小“厨房”,它暴露在烈日下。滚烫的阳光铺天盖泼到身上,汗水滴滴答答从头上落下,衣衫也紧紧黏住背,但我们仍乐此不疲。在草丛里穿梭找“食材”啦,在溪水边找“调料”啦,兢兢业业的样子不知比写作业认真多少。盘子是晒干的蚌壳,我们总能在那上面看到一粒粒大小不一的珍珠,用指甲抠了半天也未曾弄下来一颗,便索性拿去盛菜。看着亲手制作的“满汉全席”,浓浓的自豪感流过每个人的心。
那时的夏夜,夜空似乎更高更深远,星子似乎更多更亮。蝉声静了,草叶窸窸窣窣地摇啊摇,纺织娘的歌声不知从何处流来又流向何方,阵阵蛙鸣淹没了大人们的闲聊,我们躺在凉床上数星星、交换鬼故事,每个人的眼睛都住了两粒闪烁的星星,在黑漆漆的夜里闪动着灵动的光。
这是我们的旧夏,回不去的时间。后来清翠的绿色仍旧在夏季流动,打麦场仍会在夏天飘起稻子的香,消失的是一群乱窜的身影和一张张灿烂明朗的笑颜。并不是夏天老去了,而是我们长大了。长大了,就要离开童年了。被关在空调里的我拉开了窗帘,漾着生机的眼神跃入眼睛——又是一年盛夏至,可是我们已经好多年没见面。倏然就觉得故乡蜿蜿蜒蜒的田埂,可能是通入桃花源的路吧。
童年的夏夜,那些闪着星星的眼睛、约定永不分散的誓言,让我差点以为,就是永远。
七岁时我抓住了一只蝉,便以为抓住了整个夏天。
那年夜晚我们留住了一粒萤火虫,就以为留住了整个童年。
作者简介凉笙,洋县中学2022届毕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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