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祥

编辑/漆菲

俄罗斯联邦车臣共和国首脑卡德罗夫（Ramzan Kadyrov），为俄军打气的积极度无人能比。

他此前承诺的车臣援军，于9月14日抵达乌克兰战场。据卡德罗夫介绍，有1万名车臣军人能随时抵达赫尔松州、扎波罗热州以及“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前线。这三个地方，俄军当前正处于不利局势中。

视频显示，这是一支浩大的墨绿色皮卡车队，有警车护送。出于安全考虑，俄罗斯没透露具体地点。有说法是在马里乌波尔，那是俄军还算安全的战线后方。

卡德罗夫永远是聚光灯下的明星。9月初，他在其Telegram平台上发布视频称，自己是现任地区负责人中的“长寿者”，并表示他的“时间已经到了……趁还没有被赶出局”。卡德罗夫说：“我相信我完全应该得到一个无限期和漫长的假期。我希望你们支持我，理解我。”

卡德罗夫谈到想放长假的Telegram截图

这番表态引发广泛关注，以至于克里姆林宫不得不出面回应。俄国内甚至传出小道消息，说他可能成为国民警卫队第二任司令。但仅仅过了三天，他便澄清说：“事实上，我没有权利离任。人民委托我领导该地区，回馈这种信任是我的神圣职责。我只有在询问民众和俄罗斯总统的意见后才能离开。因此，让我们把无限期休假的话题留到未来。现在我甚至不会休年假。”

随着战事推进，卡德罗夫认为俄国防部犯下错误，但他相信指挥部的战略家们会得出正确结论。“如果由我决定，我会在全国范围内宣布戒严并使用所有武器，因为今天，我们正与整个北约集团交战。”他发出警告称，“要是今天或明天不调整策略，我将被迫与国防部的领导和国家领导人（普京）交谈，向他们说明当地的真实情况。这是很有意思的情况，惊人的情况。”

“我无法指责任何人，因为我对制定的战略并没有深入了解。”他坚称：“但我只知道一件事，俄罗斯会赢。北约武器将被我们战士的意志压制。我们的战士已经在摩拳擦掌了。”

俄军从前线撤离，卡德罗夫称是故意为之

9月10日，卡德罗夫来到格罗兹尼郊外的坎卡拉空军基地，检阅了新组建的部队。它们是三个各有560人的新组建营、一个1500人的特种作战团。

卡德罗夫视察部队

视频中，部队军容齐整，但缺乏重型装备。现场车辆基本以卡车和吉普车为主，仅有数量不多的BTR-82八轮装甲输送车、120毫米迫击炮。

“我感谢战士们为祖国利益献身。他们在第一时间加入了新单位的行列。这使我们能在最短时间内组建一个团和三个营。”卡德罗夫发表讲话说，“当被赋予适当的任务时，新部队准备好前往特殊军事行动区。”

“我要强调的是，新的团和营由那些在打击国际恐怖主义方面拥有丰富经验并已在顿巴斯的战斗行动中证明过自己的战斗人员组成。”他介绍道，“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参加了马里乌波尔、波帕斯诺耶和鲁比日内的战斗，并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我相信，一旦他们出现在被法西斯（指乌军）占领的顿巴斯领土上，将加速敌人的失败。”

9月11日深夜，卡德罗夫在Telegram发布音频讲话称，1万名车臣的精锐部队已经返回特别军事行动区域。他补充说，在拿下马里乌波尔、北顿涅茨克、利西昌斯克等城市后，车臣精锐部队进行了休整，现在他们已经重回前线。他饶有兴致地说道，包括巴拉克列亚（Balakliya）在内的哈尔科夫州的一些城市是“有趣的地方”，他还给出更高远的目标：“我们将在不久的将来到达敖德萨。”

据俄《消息报》9月11日报道，卡德罗夫宣称将收复一切领土：从伊久姆到敖德萨。

此前，乌克兰宣布已夺回并控制了巴拉克列亚。泽连斯基在9月8日的讲话中表示，进入9月以来，乌军已夺取数十个居民点，重新控制了超过1000平方公里的领土。

敖德萨是乌克兰第三大城市、最大港口城市，战略位置极其重要。俄罗斯海军黑海舰队对它志在必得，2月底一度准备发动两栖攻击。但随着黑海舰队作战不利，加上乌军获得美国产的“鱼叉”反舰导弹，俄军失去了进攻敖德萨的良机。

不过，卡德罗夫还是做出了一些动作。他的左膀右臂、俄罗斯国民警卫队车臣分部指挥官亚当·德利姆哈诺夫已于9月12日抵达前线。他也效仿卡德罗夫发布战地视频，声称基辅本应在三天内落入俄罗斯的手中，只因车臣兵没有出手，“但现在我们到了”。

开誓师动员大会乃卡德罗夫的强项。早在2月15日，他就在车臣共和国首府格罗兹尼召集1.2万名官兵，带头齐呼“为俄罗斯而战”。他还要求乌总统泽连斯基向俄总统普京道歉：“他应请求原谅并接受俄罗斯提出的所有条件提议。这将是最正确、最爱国的一步。”

2022年2月25日，格罗兹尼的动员大会

卡德罗夫于2007年3月1日获普京提名为车臣共和国总统候选人，次日当选车臣共和国总统，2011年车臣共和国总统一职改称车臣共和国首脑。卡德罗夫2021年9月再次当选，迄今已领导车臣15年，其任期将于2026年届满。

2011年，卡德罗夫和普京会面

谈到之前为何透露去意时，卡德罗夫给出一个模糊的暗示。“那天，我偶尔看到一篇文章，写着我在位15年，是地区负责人中的‘长寿者’。我认为这太长了，并决定征求你们的意见。”他于9月6日解释说，“后来我发现自己还不是‘长寿者’——之前最长纪录据查是27年。因此，我再多说一下：现在我决定去打破现有纪录。看看能不能超过这一数字。”

卡德罗夫与普京关系密切，两人有多张展现亲密无间友情的合影照片。他也因此得到克里姆林宫的认可，以及源源不断的财政援助。他最喜欢喊的口号是：“我们伟大的祖国俄罗斯万岁！我们的国家领导人弗拉基米尔·普京万岁！”他的口头禅“我是普京的一名步兵”更被广泛传播。俄乌冲突爆发后，卡德罗夫坚定支持普京的决定，并立刻派出部队支持。

普京与卡德罗夫亲切会谈

当俄军传出从哈尔科夫多地撤离的消息后，他立刻发文澄清说，此举是故意为之。“我来安抚最不安和最怀疑的人。作为特殊军事行动的一部分，我们不会从前线的任何地方撤出。这些都是假新闻和西方的挑衅，不要被愚弄。”他在9月15日解释说，“我们的将军都是军校毕业的，知道战争的精妙，让敌人做对我们有利的事情。要消灭敌方单位，我们必须使用不同的技术：将他们的部队分散在前线，将他们引走，将他们逼入战场或将他们困住。陆军指挥部巧妙地结合了所有这些方法。”

克里姆林宫亦显得不慌不忙，国营电视台将俄方以导弹轰击乌克兰能源基础设施形容为“特别行动的转捩点”。当乌克兰传出俄罗斯失地连连的消息之际，普京正在莫斯科为一座新的摩天轮揭幕——它也是欧洲最高的摩天轮。

凭借俄乌冲突，卡德罗夫实现扩军

卡德罗夫的车臣军队，以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作秀性质的视频而闻名。但其实，俄军内部对车臣部队意见不小，总觉得他们出工不出力，只会带着精良装备到处拍视频。本次俄乌冲突中，外部世界给车臣部队取绰号为“TikTok战士”，俄军内部也曾这么取笑他们。

普京在2016年4月颁布总统令，创建了俄罗斯国民警卫队（National Guard of Russia），又名罗斯瓦迪亚。其官方使命是保护俄罗斯边境、负责枪支管制、打击恐怖主义和有组织犯罪、保护公共秩序、守卫重要的国家设施。这支准军事力量规模超过30万人，主要通过重组俄罗斯联邦内务部的现有单位而编成，可以说是内务部部队的继承者。

只是，它不再隶属于内务部，而改属于总统的宪法咨询机构——俄罗斯安全委员会。总统担任安全委员会主席，国民警卫队本质上直接听命于总统。在外界看来，普京创建了一支忠诚的力量，重点用来应付西方国家支持的“颜色革命”。它还能制衡国防部下属的陆军以及联邦安全局。

自部队建立以来，一直由维克托·佐洛托夫（Viktor Zolotov）负责掌控，他被授予上将军衔，直接向普京报告。这位总司令出身的克格勃，为叶利钦、索布恰克、普京当过保镖，深受后者信赖。国民警卫队的职责远超出官方授权，它早在俄乌冲突爆发前就去过克里米亚、叙利亚、白俄罗斯。

俄罗斯国民警卫队总司令维克托·佐洛托夫

成为战场明星的车臣部队，正式名称是国民警卫队第141特种摩步团。它名义上受国民警卫队总司令部指挥，实际上受车臣内务部控制，直接听命于卡德罗夫。

俄罗斯联邦宪法规定共和国不享有主权，车臣共和国因此没有国防部，只有内务部。车臣内务部下辖国民警卫队，卡德罗夫让麾下私兵有了合法身份。车臣部队俗称卡德罗夫齐（Kadyrovtsy），字面意思是“卡德罗夫的追随者”，亦泛指卡德罗夫下属的任何车臣武装人员。

这支部队的前身是卡德罗夫的父亲在1994年创建的民兵武装。它在第一次车臣战争中与俄军战斗，在第二次车臣战争中与俄军并肩作战。老卡德罗夫在2000年7月被任命为车臣总统，其民兵武装顺理成章成为事实上的国家警察部队。他将私兵置于安全局下面，截至2003年10月该部队达到3000人。

老卡德罗夫于2004年5月9日遭遇炸弹暗杀后，他的儿子继承了部队的控制权。在争夺权力与建设国家的过程中，卡德罗夫不断改编部队、消除行伍派系、消灭军中对手。同时在残酷的治安战中，他收编了各路地下武装，军力如滚雪球般壮大。

2004年5月9日，普京在克里姆林宫与刚失去父亲的卡德罗夫举行会谈。

如今，第141特种摩步团是俄罗斯国民警卫队中最特殊的一支部队。受益于卡德罗夫在俄罗斯政界的特殊地位，它的规模和装备让其他部队眼红。它的番号只是一个团，人数却过万，相当于一个师。因为资金充裕，它的装备精良程度跟俄军精锐部队差不多，远超过国民警卫队的水准。

不过，车臣部队并非只是车臣人组成的部队，也包括大量俄罗斯族人和其他民族。车臣第四大城市古杰尔梅斯有俄罗斯特种部队大学，致力于特种部队技能训练，2013年在卡德罗夫的提议下成立。许多俄罗斯公民千里迢迢来此受训，毕业后就地加入车臣国民警卫队。然而，这是一所私立学校，并非俄军特种部队的资产。

今年6月26日，卡德罗夫宣布将派遣更多部队去对付乌克兰，为此要组建一支新部队。四个由车臣人组建的志愿营——“东阿赫马特”、“南阿赫马特”、“西阿赫马特”和“东阿赫马特”，将纳入俄国防部编制。

“该地区年轻人的爱国主义情绪高涨，激发了我组建新营的想法。”他如此解释说，“希望保卫祖国的人数呈指数级增长，我们的任务就是为他们提供这样的机会。”组建车臣营，也是卡德罗夫出兵乌克兰换来的政治交易成果。

车臣反对派归家，成卡德罗夫一大心病

随着俄乌冲突的持续，流亡欧洲、长年在顿巴斯为乌克兰战斗的车臣人开始呼吁回家开辟新战线。如果俄军在乌克兰继续失利，流亡海外的车臣人纷纷回乡起事，格罗兹尼政权该如何保住？这成了卡德罗夫眼下的最大心病。

车臣地图

早在2014年3月，就有车臣志愿者部队在顿涅茨克为乌克兰而战。第二次车臣战争后，大量本地人移民海外，仅在欧洲的车臣移民就达12万。其中，移民到丹麦的车臣人在2006年组建“自由高加索”组织。2014年2月下旬，俄军出兵克里米亚半岛，该组织迅速组建志愿者部队，命名为“焦哈尔·杜达耶夫国际维和营”。

该部队创始人伊萨·穆纳耶夫出生于1965年，曾在阿富汗作战两年，苏联解体后当过警察上校。他作为第一突击营营长，曾投入到异常惨烈的第一次车臣战争中，为伊奇克里亚车臣共和国而战。

伊奇克里亚车臣共和国首任总统焦哈尔·杜达耶夫1996年4月21日死于俄军的导弹，成为车臣分裂分子永远的精神领袖。穆纳耶夫在第二次车臣战争时是格罗兹尼的军事指挥官，官至准将。首都沦陷后，他前往西南战线打游击，负重伤，此后流亡丹麦并获得政治庇护。

当2014年顿巴斯地区传来战事消息后，穆纳耶夫立即伸出援手。乌克兰军方给车臣人提供了武器，并赋予这支部队极大的自主权。建军的基本盘是300多位车臣人，加上同样出自高加索地区的格鲁吉亚人和阿塞拜疆人，达到500人的规模。部队在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之间作战，在战场打出名声后，一些流亡海外的乌克兰人和俄罗斯人也前来投奔。

这批身经百战的车臣老兵属于老派的车臣叛乱分子，是世俗主义者，而非宗教狂热者。他们痛恨莫斯科，也敌视格罗兹尼的亲莫斯科政权。乌军在经历溃败后重视车臣人的战斗经验，对其侦察和狙击技能赞不绝口。2014年秋季开始，乌军让车臣老兵担任教官，培养出不少出色的排级指挥官。

2015年2月1日，顿涅茨克州杰巴尔采夫市的战斗中，穆纳耶夫死于坦克炮击，时年49岁。一个被俄罗斯视为恐怖分子、得绰号“普京敌人”的车臣人，在乌克兰被视作国民英雄。

杜达耶夫营凭借战功在乌克兰赢得鼎鼎大名，另一支车臣部队“谢赫·曼苏尔国际维和营”相对低调，它同样由“自由高加索”组织创建，于2014年10月成立，由杜达耶夫营里分离出的派系组建，宗教色彩很重。曼苏尔是18世纪车臣军事指挥官和宗教领袖，抵抗了凯瑟琳大帝向高加索地区的扩张。

曼苏尔营参加过2015年马里乌波尔防卫战，在2019年9月解散。今年2月24日俄乌冲突爆发后，该营重新组建起来，日渐活跃。9月5日，40岁的曼苏尔营副指挥官曼苏尔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坦言：“我在战争中长大，战争在各个方面塑造了我。”他故作轻松地说，“与故乡的战争记忆相比，乌克兰这边的战火悲剧不算什么。”

2022年9月，曼苏尔营的士兵在训练中

上述两个车臣营都参加了基辅战役，乌军答应了他们的出战请求。这之后，杜达耶夫营依然活跃在赫尔松州和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州。他们多年来一直呼吁更多车臣人前往乌克兰战斗，而非前往中东，理由是“如果我们在这里击败俄罗斯，就离解放我们的祖国更近了一步”。

近一个月来，这两个营中陆续有人回到老家车臣共和国，通过视频向当局发难，诸如“卡德罗夫，你害怕的时候到了”等言论在社交媒体上频繁出现。不过，外界普遍不看好车臣能出现所谓的抵抗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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