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我爱你,与你无关
01、
心动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你一个人征战沙场无人知晓,战死沙场无人关心,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人。
我们之中很少有人能够不计成本地爱一个人了,除了年纪实在轻的时候。
一个青春期孩子暗暗所怀的爱情,是她心中最纯粹,最郑重,最神圣的秘密。
这个秘密是她与这个世界沟通的桥梁,里面蕴含着最原始隐秘的激情。
在遇见作家之前,“我的生活郁郁寡欢,杂乱无章,它像一个蒙着灰尘、布满蛛网,散发着霉味的地窖,对它里面的人和事,在我心里早已忘却”。
他的出现就像一束光照进她原本晦暗无望的生活。她沿着这个洞口贪婪地窥视着满眼繁花似锦的外部世界,像着了魔似的被吸引住了。
原来世界上还有另外一种生存状态,原来人可以不必困于贫穷和匮乏,不必因为缺乏而露出爪牙互相倾轧,而可以丰富而从容,含蓄而优雅。
“在你本人还没有闯入我的生活时,你身上就围上了一圈灵光,一道富贵、奇特的神秘的光环”。
“因为你所有的东西都那样稀奇,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有印度神像、意大利雕塑、色彩鲜艳的巨幅绘画,最后是书,那么多、那么好看的书,以前我连想都没有想到过”。
“我自己只有十来本便宜的、破硬纸板装订的书,对这几本书我爱不释手,一读再读”。
作家的生存境界对女孩来说,就是一种降维打击,所以她对他的迷恋从始至终都饱含着卑微和崇敬之心,他对她的意义,犹如神佛之于圣徒。
无私付出,不给他造成任何困扰,她自己一个人承担所有痛苦和后果,无怨无悔。
02、
然而,他毕竟不是神佛,她也不是圣徒。
她的一系列动作都在表明,她在谋求平等的爱情地位。
从少女时期偷偷窥视他的生活开始,为了他,学习成绩从中等冲到第一名;
因为他学识渊博,为了与他的思想境界同步,她读了上千本书,常常读到深夜;
她以近乎顽固的劲头坚持不懈地练起钢琴来了,因为她觉得他应该是精通音乐的…
有过类似经历的人都清楚这种激情,它在向这个未知而新奇的世界表明:我出发了。
她开始慢慢走近他,与他相遇、欢好、生儿育女,他们的关系看似进无可进,但他对她的印象从始至终都是淡淡的,他只把她当成萍水相逢的女人,情场交欢的妓女。
因为无法得到而激发出她极大的激情,但她也不肯完全放弃自尊,去祈求他的爱情,她不要索取来的爱情。所以,她的爱既卑微又骄傲,既绝望又生生不息。
她确实是在矛盾地爱着他。
她无法控制对他的欲望。
她吻过她的手摸过的门把手,捡了他进门之前扔掉的雪茄烟头,借故跑到楼下去凝视他房间的灯光;
“一种强烈的欲望不断向我袭来,我想俯下身去卑躬屈节地吻一吻这只陌生的、如此可爱的手…我的欲望也越狂热,我不得不攥紧拳头,使劲控制住自己,我不得不强打精神,正襟危坐,一股巨大的魔力把我的嘴唇往你那只可爱的手上吸引过去。”
但她始终站在暗处。
她含蓄地展露过心迹,她在他每年生日的时候送他白玫瑰,她怀着他的孩子始终沉默,独自经历生育和养育的辛酸痛楚,她一生都在为他的召唤而等待。
她知道他性格的双重性,事业上严肃工谨,情感上浪迹花丛,害怕负责任,孩子似只喜欢嬉戏玩闹,只愿意承受恋爱带给他的愉悦的部分。
但她不敢直面他,向他表白自己的爱情,她害怕被拒绝,承受失望,退出他的生活。
离开他,她无法发展出完整独立的人格。
03、
很多人都经历过单恋的痛苦,很多人随着生活阅历的增加,自我意识的觉醒,会逐渐觉察到这种情劫的意义之所在,从而找到自我价值,活出精彩的人生。
但《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的女人短暂的一生却完全沉迷于这种痴恋。
小羊不同意理想主义的殉道情结这种说法,这不是双向奔赴的为纯粹爱情而殉道,而是一个失去自我的女人在一场畸恋里颠簸沉沦。
在书里她透露过踏上这条路的无可奈何:“但是我,我没有一个可以向他诉说我的心事的人,没有人开导我,没有人告诫我,我没有人生阅历,什么也不懂。我一下子就栽进了我的命运之中,就像跌入万丈深渊。”
在她情窦初开的时候,没有人关心她,开导她,给她正确的爱情价值观的教诲,她看不清楚这场疯狂迷恋的本质,她只是随着巨大的感性而波动,成为被情绪牵引的奴隶。
这类型的女人,是爱情里的“空心人”,因为没有不变的信念作为其人生的根基,她们一生都在寻找某个可依靠的、让人确信无疑的精神支柱。
遗憾的是,她们都容易把短暂而剧烈爆发的激情当成是真爱,多巴胺大量分泌的时候,人会有一种出离现实的空灵感,仿佛脱离了沉重不堪的肉身。
带来激情的,可以是一个男人,比如这位终生都未得到作家爱慕的女人,因为得不到,所以他具有随时牵引她欲望和激情的魔力,就像是一片行走的海洛因。
而另一些女人,比如《被人嫌弃的松子的一生》中的松子,则不断的在不停的男人中辗转,就像在啃一根又一根的甘蔗,贪恋地吸完其中的甜水后扔掉,甚至连烂掉的甘蔗她也不放过。
为了龙洋一,松子不敢老;为了作家,女人不敢死,她自己说的,就算是死了,只要作家一召唤,她也能活过来跟着他走。
这是什么感人肺腑、超越生死的爱恋?
这不是披着爱情外衣,一颗颗匮乏、脆弱、贪恋的心灵在挣扎着自我救赎?
小羊不觉得感人,只觉得悲凉。
04、
在书的最后,她至死不渝的爱似乎引起了作家的某种感触“他全身觳觫一怔:‘他觉得,仿佛一扇看不见的门突然打开了,股股穿堂冷风从另一个世界嗖嗖吹进他安静的屋子。他感觉到一次死亡,感觉到不朽的爱情,一时间他心里百感交集,他思念起那个看不见的女人,没有实体、充满激情,犹如远方的音乐。”
女人用她短暂而激情的一生把自己献上名为爱情的祭坛,而作家不过是死后心里微微触动,他未曾看见过她、了解过她、真正欣赏爱慕过她。
她和松子这类型的女人一样,并不缺乏天赋的美貌和才华,女人身边也是围了一群非富即贵的追随者,可是,她竟被年少时的某种执念,围困了一生。
很多人都谈到女性的精神独立,小羊觉得女性觉醒的第一步就是要脱离性别偏见带给自己的桎梏。
在爱情里,男人是主导者,女人是追随者;
男人可以是游戏花间的浪子,女人是忠贞不渝的望夫石;
男人披上潇洒浪子的外衣就可以花心薄情不受批判,女人稍微动点心思就是心机腹黑的绿茶。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里的她这么美、有才华、有魅力,可以让权贵为其倾倒,徐静蕾版本的电影演出了女人的风华绝代。
只要她愿意,她也可以动用手段让作家为她争风吃醋,让他体会爱而不得的苦楚,但缺失的自我让她在他面前卑微匍匐,埋葬一生。
女人啊,何时才能抬起你高贵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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