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书法家丁学洲教授为微刊题字
《西岩茶座》 第397期
1925年日本人镜头中的
定西县城
文/郑振强
20世纪二三十年代，日本国曾印行一种名叫《亚细亚大观》的月刊，刊载了大量中国各地的照片。内容涵盖风景、宗教、民俗、人物等多方面，每张照片都配有一张印有日文说明的标签，上有提名、拍摄地点、情况简介等，并在每期上都附有“严禁复制”的字样。
这些照片均出自1924年至1932年日本间谍人员之手，其目的是打着旅行考察的幌子，为其侵略广泛搜集各类情报。昭和八年（1933年）一月发行《亚细亚大观》第九辑第八回中载有1925年日本人在定西县（今安定区）境内拍摄的图片三张，并记有在定西县的见闻，这客观上为我们留下了最早的有关定西县城的影像图片，也使我们可以通过其记载管窥九十七年前定西县的历史风貌。
此次日本人行进的路线是：从陕西出发，途经甘肃平凉、六盘山、隆德县、静宁县、定西县、兰州城，最后前往宁夏。这条路在清代和民国时期是连接陕甘的重要通道，作为这条道路重要一站的定西县就成了日本人此的必经之地。他们在定西县境首先到的是青岚山，担任这次侦探活动的头目是日本人夏玲和，他在文章中描述了自己的见闻与感受：
翻过六盘山后，我们每天都在物资匮乏、方言难懂、被地震完全摧毁的村子间默默穿行，每天都在爬山。有一次，我们以为自己总算来到了平地，可在第五天又碰上了号称第二的险峰青岚山。
这座山对马车而言算是险道，但对步行者却没什么影响。只有一件，不论走到哪里，总是被青岚山四面包围，让人很是害怕。山道环绕着山峰，绵延四五十里。说来惭愧，我已经彻底厌倦了登山，只有在偶尔看到未熟的杏子时将其用手杖打落，才能稍解自己的疲劳与无聊，继续走下去。
夏玲和在这里提到的“地震”应该是民国九年（1920年）的甘肃大地震，震中在甘肃海原县境内（今属宁夏回族自治区），属8.5级特大地震。定西县也深受地震危害，《重修定西县志》载：“九年农历十一月初七日，甘肃地震。以定西论，房屋倒塌，墙垣倾圮，压死人民在两三千以上。彻夜震动，人皆露宿，如此者凡十余日，以后或一日一震，或数震，至次年春，始数日一动，阅六七月，动仍不息，迨三年后方止，亦奇灾也。”1925年距离地震已经过去了四年，从日本人的记载中我们可以看到乡村仍处于被“完全摧毁”的状态，可见地震破坏性之大，也可见民国政府赈灾成效之差。记述还提到此时青岚山有未成熟的杏子，可见夏玲和等人来到定西县的时间应该是1925年夏季。
日本人在定西县境拍摄的第一张图片就是青岚山。图片中的青岚山山大沟深，梯田依山而建，羊群布满原野。日本人在照片旁附有日文介绍。经翻译可知与上述记述基本相同。
雨后的青岚山（甘肃省定西县）
出平凉后的第七日，我们翻过了号称第二险峻之地的青岚山。是日风雨交加，不过山中的坡道倒也未曾太过为难步行之人。只是登上坡顶后，前方的山峰似是孪生兄弟一般，其貌皆同。我们走过四十里、五十里，也依旧未能离开青岚山地界。
（亚细亚大观）（九辑七回）
翻越了青岚山，夏玲和一行来到了定西县城，他将自己在定西县的所见所闻记载如下：
在山的尽头，前方的山谷间，我看见了一座县城。问了马夫，才得知这就是今晚要留宿的定西县城。可到达之后，东关的旅店自称满员，不允许我们入住。进城一看，我发现城内不但没有马店，甚至还贴着排外运动的传单。出发五十天，我已经忘了自己身在支那，也几乎没感觉自己是个外国人，却在这里突然碰上了现实的问题。受此影响，我甚至觉得城里人们的眼睛也都闪着奇怪的光。尽管如此，我还是前往县政府拜会了县长。和马长升县长的交谈让人心情愉快，他向我介绍了上海发生的排外运动。我还在马县长处读到了自西安出发后的第一份报纸——虽然是十五天前的。
县长是个新式知识分子，家里有留声机、时钟，还会给八岁的孩子教英文。我的兴致也高了起来，向他讨教了许多最近发生的事情。
晚上，县长留我用饭，菜中有干海参和干墨鱼——在这里算是山珍海味了。席上，县长讲起了自己曾在大阪住过半年，又在吉林当官的事情。他提到吉林有个日本女人叫做“BAQIANDAI”，这引起了我的注意。本以为这是个六字名，但转念一想，县长说的应该是“八千代”——这应该是个和艺妓有关的故事，但县长似乎觉得这可以在公开场合讨论，说得滔滔不绝。
日本人来到定西城后，被旅店拒之门外，发现街道上张贴着排外的传单，这是有着时代背景的。1925年5月15日，上海内外棉七厂日本大班（厂长）率领打手枪杀中国工人、中国共产党员顾正红，打伤多人，这激起了全国人民的愤怒。5月30日，英国巡捕在上海枪杀抗议学生，制造了震惊中外的“五卅惨案”。县长口中“上海的排外运动”应该指的就是此事。定西县城虽是偏僻小县城，但爱国热情却并不低， 排外情绪笼罩着整个县城，这使日本人觉得“城里人们的眼睛也都闪着奇怪的光。”
据《定西县志》记载，马长升，字子余，江苏人。民国十四年（1925年）3月至10月任定西县知事（县长）。与定西县破败与落后相比，县长的生活水平和知识水平显然高了很多，有留声机、时钟、干海参、干墨鱼等定西百姓难以见到的东西，甚至会英语，由于有在日本生活的经历，所以马县长和日本人相谈甚欢，甚至公开谈论在吉林遇到的艺妓，这连日本人都觉得很惊讶。
日本在定西城内拍摄了一张照片，照片拍摄地在城墙附近，至于在城内还是城外拍摄的已不得而知。远处有高耸但破败的城楼和城墙，近处是狭窄的道路和低矮的土坯房，右边的房屋门前整齐地摆放着数把扫帚。路上的行人头戴着草帽，和《亚细亚大观》其他的内容对照可知，这可能是自隆德县起就和日本人同行的贩卖土布的商人。照片旁边附有日文介绍，翻译如下：
省城附近（甘肃省定西县）
山路渐尽，步入平地，这就到了定西县。刚到此地时，第一印象实在算不上多好。东关的旅店都将我们拒之门外，城内四个主要路口处都张贴着排外宣传单。所幸，最后得到了县衙的收留。自进入平凉城以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看到屋内悬挂有钟表。不仅如此，屋内还摆放着一台留声机，而且据说县长还是一位曾经去过日本的新时代青年。
（亚细亚大观）（九辑七回）
离开定西城后，日本人来到了定西县西北部的秤钩驿。秤钩驿是古代定西县的重要驿站，东接定西县城，西通甘草店，当时是从定西通往兰州的必经之地。关于秤钩驿，日本人并没有进行过多的记载，只是留下了一张名为“寒驿旌表门”的照片。“寒驿”指驿站，唐代岑参有“寒驿远如点，边锋互相望”之句。“旌表门”指封建社会官府颁赐的用以表彰的牌坊。从图片中可以看到该牌楼为“三间四柱五楼”形制，较为宏伟美观，照古代牌楼的特点，该牌楼可能是立于街道的起讫点。街道两旁为两列土坯房，应为店铺之类。街道上行人较多，人们用驴马运输货物。同时日本人还注意到，秤钩驿有许多瘦狗在街道上徘徊游荡。照片旁附有日文简介，翻译如下：
寒驿旌表门（甘肃省称钩驿）
离开定西县后，路上颠簸了四日方才抵达兰州。前清时期的文化是以省城为中心逆向发展的，因此我们对兰州充满了期待，希望在那片土地的居民身上看到一些前清文化的痕迹。我们一行人来到了地图上都找不到的车通岭下的寒驿称钩驿，旌表门之气派，与路边徘徊瘦狗之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亚细亚大观）（九辑七回）
光影如梭，倏忽已近百年。虽然上述照片是日本人为搜集中国情报而拍摄的，但客观上为我们提供了一种以不同的眼光和角度观察定西县城的影像史料。由于当时中国人用拍照的形式记录和整理自己社会的照片很少，这些照片便有了特别的价值。
END
郑振强 安定区思源实验学校教师，定西市作家协会会员，安定区文史资料研究员。
主 编 苏延清
编 辑 厚余 红柳 亮剑 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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