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德韦杰夫（资料图）

频频打出核武器威慑牌，梅德韦杰夫成为普京的“强硬发言人”？

文/冯虚

当地时间9月22日，乌克兰顿涅茨克、卢甘斯克、赫尔松、扎波罗热四地“公投”入俄前夜，也是俄罗斯总统普京强调“会使用一切手段保护俄罗斯”的第二天，俄罗斯联邦安全委员会副主席、前总统梅德韦杰夫“放出狠话”。他在社交媒体上表示，俄罗斯核武库中的任何武器、包括战略核武器“都可用于保卫其领土”，包括即将“公投”入俄的乌克兰领土。一时间，乌克兰危机或升级成核战争的担忧在全球蔓延。

不过，西方媒体很快注意到，发出这番言论的是梅德韦杰夫，也几乎仅仅是梅德韦杰夫。自今年2月俄军在乌克兰发起“特别军事行动”以来、甚至是在2021年乌克兰危机逐渐升级以来，梅德韦杰夫已经多次公开发表过类似的“攻击性”言论。这种“攻击性”不仅在于其内容，也在于他表达的方式。在他口中，拜登是“患有痴呆症的奇怪老人”，欧盟领导层是一群“疯子”，乌克兰将“从地图上消失”。

起初，人们将此视为克里姆林宫的官方表态，但真正代表俄罗斯总统普京的发言人佩斯科夫几乎从不跟进这些言论。于是，新的问题出现了：为什么是梅德韦杰夫扮演这样的角色？为什么他要如此强硬发声？

2018年6月，普京和梅德韦杰夫一同观看俄罗斯世界杯揭幕战

无可替代的发言人

西方至今仍对梅德韦杰夫的“攻击性”表态感到震惊，是因为他们一度将梅德韦杰夫视为莫斯科的“改革派”。现年57岁的梅德韦杰夫从普京的办公厅主任做起，自“大秘”到副手，再到成为“接班人”，于2008年出任俄罗斯总统。那时他对俄罗斯政治体制进行了局部的现代化改革，替换了一批年长的官员，强化了任期制，对外则修复了俄罗斯-格鲁吉亚战争后俄罗斯与美国、北约的关系。

然而，2012年普京再次出任总统、梅德韦杰夫回任总理后，梅德韦杰夫的使命就不再是政治改革。2020年1月，梅德韦杰夫因修宪问题“顺理成章”辞任政府总理，进入全新组建的联邦安全委员会担任副主席。从那时起，他一直活跃于国际主流社交媒体平台，除了不时评论几句新冠疫情走向外，其发声一直集中在俄美关系、俄欧关系及其焦点乌克兰问题，风格也始终如一。

为什么从总统、总理任上“退下来”后，梅德韦杰夫会成为俄罗斯对外宣传体系中的重要角色？这或许和他此前在任上与西方的密切接触有关。2010年，梅德韦杰夫在访美期间造访硅谷，得到乔布斯赠送的苹果手机，并在俄罗斯高层中首先开设了自己的推特账户。推特联合创始人斯通将此称为“推特历史上最特殊的一天”。正因为如此，西方社会对他颇为熟悉，他也能很熟练地使用西方社交媒体。仅在推特上，梅德韦杰夫就拥有约500万粉丝，影响力几乎高于所有俄罗斯媒体。

一个细节是，自2020年以来，普京在军工建设、俄美关系等领域的一些新指示、新决策，由梅德韦杰夫在参加完相关会议后第一时间在其社交媒体账号上发布，然后再由塔斯社等官方媒体转发。

不过，除了披露克里姆林宫的新动向，梅德韦杰夫在社交媒体的发言主要是回应西方世界对俄罗斯的攻击和质疑。这和同样被西方视为改革派的俄总统发言人佩斯科夫的风格完全不同，后者发言克制，务实理性，有时还能对西方记者表现得坦率真挚。有西方评论戏谑地对比称：每当佩斯科夫对西方领导人“表示遗憾”之后，人们就能看到梅德韦杰夫在社交媒体上攻击该西方人物“愚蠢”或“疯了”。

对于梅德韦杰夫的“转变”，分析人士提出多种猜想。《外交政策》指出，梅德韦杰夫真正的“听众”不是西方，而是俄罗斯社会。他在海外持续以强硬姿态发声，是普京政府对内展示稳定性的一种方式。也有一些媒体则将此指向“政治斗争”，认为梅德韦杰夫只是“试图讨好俄罗斯的政治新气候”，甚至延伸到“梅德韦杰夫的政治地位岌岌可危”。

笔者曾就梅德韦杰夫的角色问题请教过俄罗斯和西方专家，其中既包括被西方视为“克里姆林宫智囊”的俄官方背景学者，也包括美国最顶尖的俄罗斯问题智库坎南研究所的资深研究员。对于外界渲染的“政治斗争”说法，专家们多不赞同：梅德韦杰夫如此持续地在社交媒体上发声并披露普京的最新决策，足以证明他得到信任，和佩斯科夫等人一样是当前俄罗斯对外发声的一个“组成部分”。因此，要解释梅德韦杰夫为何“激烈发声”，关键是要分析他在整个俄罗斯对外发声体系中的位置。

梅德韦杰夫（左）

2月24日俄军对乌“特别军事行动”启动以来，总统发言人佩斯科夫的对外发言最为稳重。接受西方媒体采访时，他甚至可以坦言俄方“付出了很大代价”。相比之下，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扮演了“强硬外交官”的角色，但其发言仍不脱离外交语境，也经常表达“愿意寻求和平”的建设性观点。车臣领导人卡德罗夫及执政党统一俄罗斯党的部分国家杜马议员，则负责最为“鹰派”的发声，其中甚至包括对俄罗斯国内政策和战场决策的批评。按国际社会通常的标准看，这类“鹰派”言论已经超出了正常政治话语的范畴。

和他们相比，梅德韦杰夫的发言独具特色：他的观点比佩斯科夫、拉夫罗夫更激进，但除了少数“攻击性”语句，其表述方式与拉夫罗夫等“强硬外交官”区别不大。比如谈到俄罗斯可能切断接入全球互联网，他的说法是“在技术和法律上，我们已经为此做好了准备，但是我想重申这并不容易，我们真的不希望这样”。针对俄罗斯国内的反战活动，他表示“如果这种活动保持在法律规定的范围内，我一点也不担心”。至于最近这次引发“核战争恐慌”的言论，他说的是：“顿巴斯和其他地区将被俄罗斯接纳”，而“战略核武器也可以用于保卫（这些地区）”。

西方媒体指出，梅德韦杰夫发出的是关于断网、核威慑、“镇压示威”的重大信息，但其话语逻辑始终在政治对抗的范畴内。更值得注意的是，梅德韦杰夫很少评论具体军事问题，亦很少向乌克兰政府喊话。2月以来，他针对西方全面制裁及俄罗斯-北约对抗升级的发声最多，其言论多指向欧美政府。

一些分析因而认为，俄罗斯的不少对外发声是“面向国内”的，但梅德韦杰夫的言论是真正“面向西方”，特别是“面向欧洲”的。《展望》杂志评论员朱利安·巴吉尼指出，在许多欧洲国家看来，欧洲的和平稳定需要“制止普京的战争行为”，但不一定需要“完全维护乌克兰的领土完整”。欧洲的利益和乌克兰的利益并不完全一致。在此背景下，梅德韦杰夫不断向欧洲传递“局势可能升级”的信号，是否促使欧洲各国进一步认识到他们和乌克兰之间的“距离”，从而放弃或减缓了对乌克兰的进一步援助呢？

1991年，梅德韦杰夫初入政坛时，曾担任圣彼得堡市政府对外联络委员会专家，他承担的第一项任务就是打造市长索布恰克的个人形象。此后，长期担任普京办公厅副主任、主任的梅德韦杰夫又参与塑造了当时的“新总统普京”的个人形象。如今，在国家元首、政府首脑任上兜兜转转十余年后，梅德韦杰夫再次成为俄罗斯政府及普京的“发言人”，也算是回归“老本行”了。

梅德韦杰夫（中）和儿子伊利亚2013年共同出席活动

子承父业

不可否认的是，不论梅德韦杰夫在乌克兰危机升级后的表现如何“抢眼”，外界对于这位“前国家元首”和普京关系的疑问都不会停息。2020年卸任总理、担任联邦安全委员会副主席时，梅德韦杰夫年仅55岁，他真的就此“退二线”了吗？

今年早些时候接受采访时，梅德韦杰夫向外界披露他和普京的关系“一切都很好”，并称自己常能和普京一起讨论国家安全、经济、社会及政党问题。作为联邦安全委员会副主席，他的职责被明确为负责领导军事技术合作、北极问题等一系列跨部门安全事务的协调工作，再加上参与“外宣”，有西方观察人士和媒体因而将梅德韦杰夫目前的角色和美国白宫的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沙利文相比较。

事实上，梅德韦杰夫和沙利文的工作内容有相似之处，也有截然不同之处。“相似”，是因为梅德韦杰夫和沙利文都负责在外交、安全事务上参与跨部门协调工作，这也是他们与俄罗斯外交部长、美国国务卿最主要的分工。但是，梅德韦杰夫同时还是俄罗斯执政党“统一俄罗斯党”的党主席，他因而有权参与经济、社会事务决策，而沙利文在民主党内只参与外交、安全事务工作。

2020年10月至今，梅德韦杰夫还承担了一项新任务：领导“国家防疫体系”。俄罗斯的新冠防疫最初由内阁负责，但由于疫情应对涉及多部门协作，该工作最终移交给联邦安全委员会下新设的跨部门委员会。

西方评论指出，梅德韦杰夫早在本世纪初就担任过普京领导下的“国家优先发展项目委员会副主席”，一手重建了后苏联时代俄罗斯的公共医疗体系，此后又长期担任内阁总理，其治理水平和应对重大危机的管理能力，是接任他总理职务的“税务专家”米舒斯金无法比拟的。领导国家防疫体系，是梅德韦杰夫通过新冠疫情，向普京证明了自己在治理上的不可替代性。如今，通过在乌克兰危机中对西方“喊话”，他又向普京证明了自己作为“发言人”的不可替代性。

正因为如此，国际社会并不会将梅德韦杰夫简单视为“加强版的沙利文”。沙利文日常会晤的外方人士，不是各国外长，就是各国总统的办公厅主任。而梅德韦杰夫就任安全委员会副主席后，曾与塞尔维亚总统武契奇多次举行会晤，交流防疫经验。白俄罗斯领导人卢卡申科也和梅德韦杰夫就“广泛的双边合作”举行过会晤。

值得注意的是，不仅梅德韦杰夫本人仍在莫斯科中枢，他的儿子、27岁的伊利亚·梅德韦杰夫，也于2022年6月高调举行了加入统一俄罗斯党的仪式，宣布开始自己的政治生涯。颇具象征意义的是，俄罗斯联邦委员会第一副主席安德烈·图尔恰克亲自将党员证交给了伊利亚·梅德韦杰夫。安德烈的父亲，正是普京从政初期的重要盟友、梅德韦杰夫的“伯乐”老图尔恰克；而安德烈本人因受到普京重点培养，被西方媒体称为“普京的孩子”，是俄罗斯下一代政治明星中的佼佼者。

2022年6月，伊利亚（右）由俄罗斯联邦委员会第一副主席安德烈·图尔恰克欢迎加入统一俄罗斯党

同父亲一样，伊利亚·梅德韦杰夫也是法学专业出身，他毕业于莫斯科国立国际关系学院国际法系，在学校时就得到了师生们的很高评价。他的一些同学回忆称，虽然伊利亚身边总跟着两名保镖，但他为人谦虚有礼，热爱学习和讨论，从不缺课，而且乐于和其他成绩好的学生来往，远离“关系户”。他还和父亲有相同的爱好：喜爱高科技产业。毕业后，他在互联网公司工作。在加入统一俄罗斯党的仪式上，人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佩戴的苹果手表。

“我将尝试在对人民和国家重要的领域，以正确的方式发挥我的能力。”表示，他目前将参与体育、教育、医疗保健、政府数字化转型等领域的工作。伊利亚没有立刻投身9月的选举，也没有就乌克兰“特别军事行动”公开发表激进观点。统一俄罗斯党高级官员近日表示，具体做什么，伊利亚“还在思考”。

聪明、好学、善于抓住时机、了解世界、不拒绝西方科技产品，梅德韦杰夫父子身上有太多的共同点。有评论认为，当乌克兰硝烟散去，俄罗斯和西方世界重新坐下来对话时，梅德韦杰夫父子或许还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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