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下午,往往是难得的清闲,地里面积水过多,什么活计都不能干,午饭过后,父亲说,下午挑黑根去吧,这让原本想饱饱看一下午电视的哥俩失望不少。
黑根,是我们这地方对蒲公英的别称,想当年塞北苦寒,土地贫瘠,这种生命力顽强的野草成为了老百姓的宝贝 。它开花之前可以当菜吃,凉拌烩菜都行,开花后叶子变老口感变差,人们又发现它的更大的价值,那就是它的根。蒲公英的根,因为干旱少雨的原因,为了活下去它不得不全力往下钻,每一颗能生长到开花季的蒲公英,都有一个庞大的根系,这些根黑硬,所以当地人叫黑根,黑根味苦,和黄连有的一拼,正因为这个原因,它的药用价值很大,每年,县药材公司都会在村上设点,来收黑根和其他的药材,湿的黑根一斤六毛,晒干了可以卖到一斤两块多。村子边上荒滩很多,稍有雨水,蒲公英的小黄花开得满地都是,挑黑根也就成为了我们赚取零花钱的主要方式。
挑黑根的需要专业的工具,大部分的工具是自己弄得,偶尔也有铁匠打好了来卖,就是把一根小拇指粗细的钢筋烧红了,一头折几个弯作为手抓柄,另一头用锤子砸扁,向前伸出半尺左右的长度,最末端淬火开刃。这种工具用的时候像个锥子一样锥下地面,用扁的一面将黑根从泥里带出,可以极大程度地保留根的完整程度,效率也高。也有拿普通的小铲子挖的,每一颗都需要挖好几下最后还需要用手拽出来,效率也就低了很多。
牛牛车摇晃着到了地方,卸了车,将牛拴好,一家人便各自为阵开始了忙碌。雨后的滩地松软泥泞,有些地方还有积水,很快鞋子就被打湿了沾满泥巴,一走路脚都抬不起来,但是也正是这个松软,让挑黑根变得异常省劲,所以我们也顾不得脚下的沉重,沉浸在了满地的小黄花之间。新鲜劲过后,半蹲的姿势让哥俩腰酸背痛难以坚持,便开始了消极偷懒,一会窜到东边挖一会,一会跑到西边拽几颗。母亲让我们跑得心烦,便叫停了我们,给我们派了另外一个活计,那就是捡地皮菜。
地皮菜,也叫地衣、地木耳,我们有时候也叫“羊粪菜”,因为它出现的地方,往往是羊粪、牛粪聚集的地方,而且这种地方,地皮菜的长势特别的好,颜色又亮体型又大,遇到这种地方,我们只需要用双手从地面上将其捧到袋子里就可以,但一般的地方,它就像空鼓开裂的地面一样需要我们一片一片捡起来。地皮菜捡回去,需要用清水反复清洗,除去它夹带的泥土和杂质,摊晾在太阳下晒干,直到它变成像干木耳一样就可以收起来了。
作为蔬菜的替代物,当地的地皮菜的吃法有很多,可以烩菜可以凉拌,也可以炒鸡蛋,但是我们最爱的吃法,就是包地皮菜包子,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这简直就是我们的美味珍馐千金不换。
地皮菜泡水,炒两个鸡蛋,割自家院子里一把陈年韭菜,一起剁馅,再加盐、花椒粉、茴香粉、味精调味,加一点酱油,最后再淋上一点胡麻油,包子包好后上笼屉蒸,哥俩在灶台一个拉风箱,一个添柴,眼巴巴地等着包子出笼。漫长的二十分钟,伴随着蒸汽缭绕,香气扑鼻的包子终于出笼了,母亲先从笼屉里揪两个出来,给哥俩一人一个,哥俩手捧着这个烫手的包子,烫的龇牙咧嘴却也不舍得放下,边倒手边吹气,趁包子不注意一大口咬下去,顿时烫的嗓子眼儿直冒烟,但是伴随着包子下肚,那种对美食的满足感由内而外油然而生。
午后的雨,夹杂着热气,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刚捡了一会地皮菜,天上的黑云便又开始往这边聚集,父亲一看,说是马上要下雨,便从牛车上拿下几个化肥袋子,反过来折起来个哥俩一人一个披在身上,嘱咐我们藏到车架子底下去,那是荒滩之中唯一的避雨空间,他和母亲则是一人一个袋子披在身上,依然在万花丛中忙碌着。
一阵急雨不期而遇,哥俩蜷缩在车子下,冷得瑟瑟发抖,刚巧溜达的牛儿们绕了过来,哥俩不约而同地钻到了牛肚子底下,饱餐后的牛肚子浑圆而又庞大,带着牛的汗味还往外冒着热气,这个恒温的火炉顿时给了哥俩些许温暖,牛儿们也是享受这难得的天然淋浴,悠然自得地反刍着,全然不理会肚子底下调皮的哥俩,偶尔还用湿漉漉的尾巴扫一下,溅的哥俩满脸泥巴。
雨很快停了,太阳照常炙烤着刚积过水的地面,微微冒着热气,父母装黑根的袋子终于满的装不下了,他们直起身子,衣服早已被雨水浸透,将手中的工具在积水中冲刷干净,这次换母亲去套车,父亲负责将装满黑根的袋子扛到车上,哥俩则是欢快地拿着捡来的地皮菜向母亲炫耀,母亲在车上铺好了袋子,哥俩像两个小猴子一样奔上了牛车。
夕阳金灿灿的一片,照的天空富丽堂皇,在牛车的吱呀声中,父亲盘算着两袋子黑根的价格,母亲有一下没一下地挑拣着地皮菜里的杂物,哥俩则是捋一把树叶,开始了你来我往的力量大赛,余晖照耀着满载牛车,将我们的影子连同车辙,拉的越来越长越来越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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