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那布满老茧的双手
李承清
失去父亲,令我撕心裂肺,痛心不已。每当我回忆起这件事,我心里总是久久不能平静,满腹的自责和内疚顿时涌上心头。父亲承受完在世间的一切劳苦艰辛,走向了天堂。每当我想起父亲,他那浑厚结实,布满老茧,握满人世沧桑的双手,一直晃在我的脸前,好像我一伸手就能拉住。
小时候,我就喜欢父亲的手,晚上睡在父亲的被窝里,摸着那双手背青筋凸起,手心粗糙开裂的手,一点点抠老茧,抠着抠着进入甜甜梦乡。
在那特殊的岁月里,爹妈为了填饱我们的肚子,辛勤劳作,始终忙忙碌碌,走路可谓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骂着鸡喊着狗,总是在风尘碌碌中只争朝夕,艰辛地拉扯我们一天天长大,日子熬得那么地苦,父亲手上的茧子也在一天天的增厚。
孩童时代,体会不到父母的艰辛,只要三尺肠子填上二尺,顽皮天真,活蹦乱跳,令父母很是操心。
记得有一回模仿地雷战里的情景,在人畜常走的道上挖个坑,用树枝杂草盖上,撒上土,再脱下前面“张嘴”的鞋,拓上鞋印,躲起来等待,结果老爹骑驴刚好路过,自家驴腿给瘸折,日本小队长的“巴嘎,死啦死啦的”台词,只好随着吐沫一起咽到了肚里,回家后,老爹抡起松树皮一样的大手,沟蛋子立刻呈现紫红色的印记。
六岁的时候,农村流行了一种传染病,村里好几个孩子都夭折于此病。我堂弟,上午还玩的好好的,下午拉了几泡黑稀,半夜就不行了。这场传染病,我也没能幸免,幸运的是晚上刚拉了一泡黑稀,爹就把我抱到村里老中医家。
老中医拖着病体,把了把脉,又掌着煤油灯扒开眼睛看了看,趴在炕上就开药方子。吩咐我爹,拿上方子,快去抓药,抓来后赶紧熬上灌,吃了药,要是天亮能醒过来,就有救了,要是醒不过来,就完了。
父爱似山,母爱如海。虽然我调皮捣蛋,让父母伤透了脑筋,但,毕竟是他们身上掉下来的肉呀,再加上堂弟的死,前车之鉴,哪敢怠慢,父亲溜上风就跑上抓药去了。
半夜,父亲大汗淋漓地跑回家,没有熬药的罐子,母亲拿上锅就熬,熬好后清到碗里,又放在冷水里冰了冰,撬开我的嘴就灌,一碗药灌下去,只有听天由命了。
天快亮时,我就咋呼着肚子饿,母亲闻声欣喜若狂,爬起来就给我做面条,还特意把舍不得吃的一瓶清油,用油搭子沾了一下,蹭了蹭锅底,不多时,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就端在了我面前。
别看我病了一场,但嗅觉灵敏度一点也没下降,清油的飘香,已经把我的馋虫早就勾引出来了,顾不上烫,唏哩呼噜,狼吞虎咽,一碗面条下去,仍没解馋,眼巴巴看着锅里,就剩一点汤了。
日头一人高时,父亲到老中医家,一听娃子喊饿,能吃东西了,感叹地说:“这娃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按这个方子,再吃上两副,应该没问题了”。
孩童时代的情景,历历在目,记忆犹新。父亲用他那长满老茧、粗糙浑厚的双手,撑起了一片蓝天,我们在这片蓝天之下,感受到的是满满的爱。
那年腊月的一天,黎明的曙光划破了黑夜的长空,黄土地上的积雪把黎明的天空映衬着更加透亮,我穿上军装,胸前带花装点着我的英俊,渲染着农家院落的热闹气氛,唯独我的妈妈眼里噙满着泪水,背对着不知道擦了多少回,面向我的时候又在故作强颜欢笑。当我出街门时,父亲用他那厚实的双手,抚摸着我的脸颊,饱含深情的眼里充满了无限的期待。此时我深切的感受到父亲的手,宽厚而有力,粗糙却灵巧,温暖而可靠。
艰辛和苦难压垮了母亲的身体,母亲的突然离世,父亲的眼泪滴到了母亲的灵堂,滴到了纸钱随风飞逝的纸灰上,滴到了自家地头的新坟上,每次给我写信,总是说母亲拉扯我们不容易,弟妹尚小,父亲不想在他们面前抹泪,我成了父亲心里话的倾听者。
“话沧桑,四季年轮日渐长,无情人易老,青丝染雪又添霜。”父亲已年近六十,我也在新疆事业有成。一次回乡探亲,和父亲在门口喧慌,父亲说:“娃子,我看上了一块尚好的松木,想买下来将来做老房子(棺材),你回去了给我寄上300块钱。”我听后十分诧异,您还不到六十,怎么就考虑起这些事呢?包产到户这几年,家里的日子蒸蒸日上,子女也都长大,我们还要好好孝敬您哩。父亲默不做声,只是抠着劈了的指甲。我拿上指甲刀,握着父亲的手给他修剪,那双饱经风霜、新茧压着旧茧的双手,顿时我眼睛发热,泪水盈满眼眶。
回到单位报销完路费,立马给父亲寄去了500元,已籍我心中的宽慰。
原计划86年的年终总结搞完回乡探望父亲。刚立冬,邮差风风火火地送来一封加急电报“父病危速归。”顿时五雷轰顶,呆若木鸡。草草交代完工作,心急如焚、归心似箭地踏上了东去的列车。
踏进家门,看到已被胃癌折磨得骨瘦如柴的父亲,止不住放声大哭,悲痛欲绝。哥哥说:“父亲发病一个多月,陪着父亲跑遍了民乐、张掖的大小医院和诊所,也没能把父亲从死神边缘拉回。”我偎依在父亲身边,摸着裂痕斑斑的手,我心如刀绞······
厢房醒目的位置,摆放着新做的松木棺材,散发着刺鼻的油漆味道。我形影不离伺候了三天,父亲还是撒手人寰,追随母亲到了天堂团圆。
入殓的那天早晨,我紧紧地握住老父亲的手,他那如同铁片似的苍凉硬实的手,像搓衣板,长着黑斑,布满了岁月的痕迹,透露出沧桑之感。我的眼泪撒在了手上,滴到了父亲的胸膛。
父亲啊!苦日子过完了,您却变老了。好日了开始了,您却走了。我们没有输给之前的苦日子,却输给了父亲在世时最甜的思念。我紧握父亲那双冰冷的手,泪水盈满了我的双眸。我拼命的哭着喊着,父亲您这一走就是永远到永久······
父亲从没进过校门,与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您用勤劳、坚强的双手,艰辛备尝,挑起了生活重担,抚育我们成长。
三十八年过去,仍然忘不了父亲的手,一道道开了的沟痕承载的是岁月的风霜,一块块石头般坚硬的老茧记录的是干活的辛劳,那双粗糙有力的手,那上面永远写着:勤劳、严厉和温暖。
(作者简介:李承清,男,61岁。甘肃民乐县新天镇三寨村人。79年11月应征入伍,服役于新疆莎车县陆军六师防化连,84年12月留疆在生产建设兵团农三师,99年调克州乌恰县。曾有二十多篇报道被新疆各级报刊杂志刊用。2016年3月退休,现定居乌鲁木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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