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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我到姨父家。一进门,看见70多岁的老头一个人坐在黑漆漆的房子里,对着动画片《汪汪队》一直在看。等我吃完饭,老头还是一个人在看“汪汪队”。我说:“姨父,你怎么爱看动画片儿?”老头抬眼睛看看我,说:“这是娃刚才看的,他走了,我不会换台”。
我把电视遥控拿过来,告诉他:你先点返回,然后进入主页,选择“应用程序”,再找一个播放器,有“爱奇艺,云视听……”在这搜索你想要的东西。姨父拿着遥控器摆弄了一下,扔在一边,说:“算了,不看了,他放啥我看啥吧!”
等我走的时候老头儿还是对着电视看“汪汪队”。黑漆漆的房子,汪汪队的音量巨大,老头一个人呆呆的,显得特别孤单。
前两天我爸爸打来电话,说宽带有问题,让我给报修一下。当时我正忙,就说你打一万号。第二天我到父亲家,电视还是黑的。老两口空洞地坐在沙发上。
我诧异地问:“怎么没打10000号?我爸说:那里面程序太多了,我拨不出去。
我拿起电话拨通了10000号。先进入“1”,再进入“2”,再选择报修内容,输身份证,再输原手机号……一会儿搞得头昏脑涨,我对着语音大喊:转人工,转人工。里面一个温柔的语音提示:您稍等,正在转接人工服务。10秒钟,电话自动挂断。
我爸说:“你看,就是这样,我昨天打了一下午打不通。”看着他无辜的样子,我竟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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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去医院看病。在窗口挂号。排了一条龙的人。有个老婆婆,一直絮絮叨叨对着窗口说话。女挂号员不有点耐烦的说:“我已经跟你说了很多遍了,这个科今天没有号了,没有号了。你去问门口的导医。后面排队的人多得很,你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挂完号我坐在椅子上等待。刚才那个老婆婆走到我身边,颤颤巍巍的说:姑娘,我都来了三天都没有号了。为啥你们都能挂上号。我说:我是预约的,今天只是取号。你要先预约。
老太太掏出电话,让我帮她预约。她的手机好像是最低配置的版本,屏幕几乎已经没办法滑动了。我说,你要先登录这个医院的主页,再找到相关科室,老太太去拿包里的老花镜。这时医生叫到我的号,我赶紧还给她手机,看病去了。等我出了医院大门,看到刚才那个老婆婆,一个人坐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望着外面川流不息的人群。
我在一个事业单位工作。这里70岁以上老年人非常多,很多子女在外地。单位有一个部门,叫“离退休管理处”,这几年的主要工作就是帮助老年人下载各种APP、绑定手机号,绑定银行密码、身份证,社保资金年底认证、人脸识别等工作。
不过社会上像我们这种单位非常少,大部分管理退休职工的部门,无非就是开具一下生平简介什么的,很少有提供老人服务的机构。而更多的大众群体是没有单位的人,他们需要帮助的时候,更是无任何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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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常会觉得很奇怪,走在大街上,商场里,电影院,各种消费的机构,很难看到老年人的身影,就连以前他们最爱的大型超市,老年人也不太多了。
老年人都去哪儿了呢?有一次我姨参加了一个卖保健品的课堂。她说五辆大巴车,满满的拉着几大车老年人,有几百号人,都是七八十岁的老头老婆,参加个郊区的免费旅游,听个课程,再买大包小包的保健药、羊奶粉、不粘锅……
我说这些都是骗人的,你们为啥要去?!我姨说:我现在啥也不会,不会网购,又不会自己报旅行社。这种团包吃包住,还有小姑娘小伙子跟亲儿子、亲闺女一样前后跟着你叫阿姨,买东西也不用扫码。反正老年人去哪儿都一样,天天憋在家里会老年痴呆的,我们参加这种团,买点东西,有年轻人带着我们多好。
▲图源扬子晚报
对待这些亲戚我没办法,但是对待父母,我千叮万嘱告诉他们不许参加这种骗人的团。我爹妈倒是听话,但是他们每天去“早市”雷打不动。我气恼地对父亲说:米面油、花生米这些东西,要到正规的商场买,不要贪便宜!
我父亲说:超市从这个门进去,从那个门出来,要走几条商业街,一会儿上电梯,一会儿下电梯,一会儿左拐,右拐,我找不到超市的大门!
我父亲是50年代的大学生,曾经是一个领域的专家。现在80多岁,腿脚还好,脑子也还清楚。可自尊心太强,他不愿承认自己跟社会脱节了,自己啥也不会了。所以会的就去干,不会的就不要了。
我母亲就要轻松的多,没有心里负担,她也多次试图去学网购。她跨过了网购几乎所有的艰难门槛:绑定银行卡、输入密码、填写各种地址……但是后来她还是放弃了。我问为什么,她说:我不会从自动取货机自己拿货。我眼睛花了看不清楚“取件码”,也不会输入。
现在我母亲也不太去消费机构了,也只能去逛早市。她说,有一次,我和跳广场舞的几个伴儿,中午不想回家做饭了,想开一次洋荤吃个麦当劳。我们来到店里,小姑娘说:“您好,请扫码点餐。”。
我们几个老婆儿说:姑娘,你帮我弄下行不?女孩说:你还没有app,你要下载app;您要关注公众号,你要进入……
几个老婆儿面面相觑,不好意思的逃离麦当劳。从此再也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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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母年轻越来越大了,我周围的亲戚也都70多岁了,我发现他们越来越封闭了,不敢去商场,不敢去逛街,不会在餐馆点餐,不会网购,现在连电视机也不会使用了。甚至我发现,他们连地铁也不太敢乘坐,因为地铁的出入口太多,常常迷失方向。
在网上、在现实中,我们经常指责老年人占公交车座位,广场舞扰民,公园里唱歌,等我的父母也到了七老八十年的年龄,我发现现代社会留给他们的空间真的不多了。他们曾养儿育女,他们曾带大孙辈,他们曾艰苦挣钱,他们有劲的时候,也都在努力的活着。等没有太多气力的时候,发现能干的事情真的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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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小时候,我们住在大杂院,家家户户门都是敞开的,邻居间你来我往打发着剩余的时光。夏天夕阳西下时候,大家搬着小板凳坐在院子聊大天。冬天围坐在火炉旁吃烤红薯。我的奶奶爷爷也在一个个老邻居的相互陪伴中,慢慢终老。今天的单元楼里,门户紧闭,邻居已经成为陌生的存在。关上门户之后,我们很难想象一个老年人的生活该是怎样的。
所以,如果你的妈妈爸爸还能去跳广场舞,还能在公园歌唱,还能去早市买东西,还能在公园里走圈散步,还能刷卡乘坐公交车……那是社会留给他们仅有的快乐,也是他们人生最后几年的快乐,我们就不要再多说什么了。
作者:王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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