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日籍导演竹内亮和朋友冬冬来到中国,预备用一年的时间拍摄长江沿岸的自然风光和风土人情。此后,他们从大河源头一路向东进入香格里拉,来到了一个叫“纳帕海”的地方。
在一扇写着“纳帕海旅游景区”的破旧铁门后面,他们第一次看见了17岁的茨姆。为了抵御高原强烈的紫外线和大风,少女的半张脸都被防尘口罩覆盖,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明亮的眼睛。
2011年,17岁的茨姆意外闯入导演竹内亮的镜头
图源:纪录片《再会长江》
“海呢?”眼前只有一望无际的绿色,冬冬转身问茨姆:“这里没有水(海)吗?”
“现在是没有水的。”即使是夏日里,高原的风依旧猛烈,女孩本就不标准的普通话被吹得七零八落:“等秋天来的时候水就会下来……从雪山上下来的……”
纳帕海地处青藏高原的东南延伸地带,距离香格里拉市区不到10公里,是全世界海拔最高的湖泊之一,冬季很长,到了夏末初秋会迎来集中降水,高山上的积雪也会融化,所以每年10月前后,这里都会形成大面积湖泊。
茨姆的家就住在纳帕海附近,2009年开始,她听从父母的安排来到景区“上班”,每日要做的事情就是穿着藏族服饰、怀抱小羊羔,坐在台阶上等待游客,然后上前询问其是否愿意合影,一张照片售价5元。
除非天气情况极其恶劣,每天早上7点,茨姆都会抱着小羊准时出现,一直待到晚上六七点钟回家。这十几个小时里,她会向每一个游客发出邀请,多数人只是路过,很少会有回应,一整天下来,她最多可以获得60元的收入。
遇见冬冬和竹内亮导演的那天,茨姆像往常一样向二人发出邀请,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摘下了口罩,然后熟练地抱起小羊,转身面对镜头,微笑。快门按下,少女清澈又美好的笑容让所有人印象深刻。
2011年,茨姆与竹内亮导演在纳帕海合影
图源:纪录片《再会长江》
第二天,竹内亮和冬冬找到了茨姆的家,想要为纪录片补充一些素材。
茨姆的家是一幢非常典型的藏式建筑,整体由木头搭建,分为上下两层,楼下为开放区域,楼上则为居住层。茨姆的整个少女时期都在这座巨大的建筑物里度过。
2011年,茨姆的家
图源:纪录片《长江天地大纪行》
茨姆的家距离香格里拉县城只有十几公里,因为交通不便,除非看病和重大节日采购,她很少会进城。
2000年之后,西部大开发工程逐步推进,越来越多的人来到西藏,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茨姆开始看见很多“外面的人”。
起初她惊喜和好奇,后来她抱着小羊成为纳帕海上的“景观”之一,来来往往的人越来越多,惊奇变成了羡慕,“就是看着(游客)挺幸福的,他们都出来旅游、玩儿,好像只有我坐在那里”。
与冬冬和竹内亮的相遇,是茨姆生命中第一次与“外面的人”深入交流。那一天,他们在茨姆的家里聊起藏区的文化、习俗、特产、美食,而后聊到寺庙和原野,讲起信仰、渴求和家以外的地方。
“上海到这里的话要走多远?”
“(坐飞机)四个小时。”
“上海到香格里拉四个小时?不是吧?!四个小时就可以到?”
在一个有风的夏日午后,从未离开过家的茨姆,第一次知道了自己与“外面”的距离。那其实并不远,听起来甚至近在咫尺,可依旧是她难以想象的远方。
于是她不停追问:天上有飞机的跑道吗?一架飞机可以坐多少人?上海居然有100层的高楼,她完全不敢相信。
2011年,17岁的茨姆
图源:纪录片《长江天地大纪行》
当所有的问题都问完了,轮到茨姆回答了。
“你问这些是因为你想出去吗?”
“可以这么说吧。”
那之后不久,茨姆和父母接受了冬冬的邀请,乘坐飞机,从长江的源头来到了末尾,看见了长江汇入东海前的最后一条支流黄浦江,以及在它两侧拔地而起的大城市上海。
几天后,旅程结束,茨姆回到了香格里拉,为了表达感谢,她给竹内亮和冬冬写去一封信。在信中茨姆说,难忘的上海之行让她有了开民宿的想法,如果日后梦想成真,希望纪录片团队可以帮忙宣传。
2011年,茨姆一家上海之行留影
此后10年,茨姆和她的梦想一起“消失”了,有关她的一切都随着纪录片的完结被瞬间斩断,人们也默契地不再询问。
一直到去年春天,竹内亮为拍摄纪录片续集再次找到了茨姆,从前戛然而止的故事才又一次被提起:
茨姆没有消失,她的梦想也没有消失,一个叫作“仁青茨姆美苑”的二层民宿,伫立在纳帕海边,它的主人,正是10年前那个青涩的女孩,茨姆。
2022年的茨姆
图源:纪录片《再会长江》
纪录片续集播出后,茨姆梦想成真的故事开始在互联网上广泛流传,很多人为此惊喜、欣慰、感动,但很少人追问:
在遥远的高原上,在无人问津的10年里,茨姆付出了什么,又忍受了什么?
与茨姆取得联系是在9月,纳帕海的旅游旺季,茨姆的民宿日日客满,她有很多事情要忙。
茨姆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普通话比之前更标准一些。谈话一开始,她熟练地介绍起民宿的概况:
房屋整体由她从前的家改造,占地面积约一亩,外观看起来是一栋传统的藏式石木建筑——2011年,她就是在这里接待了竹内亮和冬冬。
2011年,茨姆的家
图源:纪录片《长江天地大纪行》
2022年,仁青茨姆美苑
图源:纪录片《再会长江》
房子整体已经被全部翻新装修,二楼原本有些昏暗的卧室,也被改造成16间规格不同的酒店客房。
“这些都是我上次去上海学到的。”茨姆主动提起了那次旅行:“之前我想的非常简单,都不知道原来房间里可以有厕所和淋浴室。”
10年前的旅行让茨姆印象深刻。她们一家在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来到上海,一下飞机就被南方城市的闷热吓了一跳,“太热了,我们之前从来没有去过那么热的地方”。
这座繁华且炎热的城市,给茨姆一家人留下了很神奇的体验——
坐地铁就像是在“地上飞”,“大家走路都很快”;100层的高楼好像“随时都会朝人倒下”;夜晚黄浦江上的观光船比想象中的还要大,站在甲板上,母亲看着缓慢向后移动的风景,对茨姆说,“这里的树都会走路”。
数不清的高楼大厦、人来人往的商场街道,繁华、忙碌、湿热,是茨姆对于上海市最深刻的印象。我告诉茨姆,现在那里又热闹了一些,她有些惊讶地感慨了一下,随后补充道:“我也听住客说过,好像有更高的楼层了。”
十年间,茨姆记忆中的“上海”并没有更新,她回到了高原,再也没有出过远门。
繁华都市被定格在回忆里,可感受始终是流动的。那次旅行之后,茨姆清晰感受到,自己体内某个地方被撬动了,在自己停留于香格里拉深处的日子,那些松动的部分,已经飘向了很远的地方。
2011年,茨姆与纪录片团队合影
左起:竹内亮导演、茨姆妈妈、摄像老杨、茨姆
茨姆出生于1993年,标准的“90后”,可越远离城市的地方,时间走得越慢。
茨姆家里一共有四口人,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小她6岁的妹妹。按照藏族的习俗传统,家里最先出生的孩子,无论男女,日后都要成为“当家的人”,他们必须留在家里,照顾长辈、养育小孩,张罗家中大小事务。
所以茨姆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不能走出去:一是因为长女的责任,二是因为在藏区女孩是不被允许出远门的。
然而茨姆的心里还是有一些脱离传统的想法。很小的时候,她的梦想是读书,考到城市里面念大学,然后做一名音乐家。
这个梦想很快中止了。在上小学4年级时,茨姆的爷爷因胃出血去世,全家一下失去了主心骨。
在高原深处旅游业蓬勃发展之前,人们的经济来源全都依靠最传统的畜牧业。爷爷去世之后,从前由老人养殖、经营的牛羊群全由茨姆一家继承,家里的农活变多了,妹妹出生后,需要用钱的地方也多了,大人们便说,别上学了,反正都是要留在家里的,不如早点回来。
这是一件早有预料的事情,加之亲人离世带来的悲伤还萦绕在心头,她也没有太多精力缅怀课堂。
那之后,茨姆开始为家务活忙碌。每年八九月份,她会跟着父母到山上采摘松茸,不需要忙农活时,她便待在家里洗衣、做饭、照顾年迈的奶奶和年幼的妹妹。
茨姆在家里做农活
再长大一些,父母认为茨姆到了成家的年纪,于是便找媒人说定了一桩亲事。差不多40年前,茨姆的母亲也是如此,潦草成婚,而后又离婚,嫁给了茨姆的父亲,生下两个女儿。
母亲从未向别人提起结束第一段婚姻的理由,茨姆也不曾追问。“结婚”对于她来说,就像是一件必须要完成的事情,重要的是结果,不是过程。
就这样,17岁的茨姆结婚了,和一个她此前从未见过面的男人,越过了爱情,时至今日,茨姆仍以“亲情”来形容二人的关系。
茨姆结婚时与全家人的合影
左起:父亲、妹妹、奶奶、茨姆、妈妈
婚后,为贴补家用,茨姆听从父母的建议来到纳帕海景区做起了抱小羊合影的工作。
那是茨姆第一次离开家,独立谋生。那时候,她每天清晨出发,中午在景区匆匆吃一口自带的干粮和饼干,等到傍晚才会回家。
在外面待上一天,茨姆能看到、听到很多东西,唯一印象深刻的,是一位游客在向她问路时提起:“这附近为什么没有民宿?这样就不用每天开车往返了。”
为什么偏偏只记住了这一句?茨姆也说不出原因。“在纳帕海上开一间民宿”的想法,就这样突如其来地冲进了茨姆的心里,扎根、发芽,而后在上海闷热的夏季里,成长得郁郁葱葱。
17岁的茨姆
“那是一个‘改变命运’的时刻吗?”
“是的。”
茨姆斩钉截铁地说,如果没有那次上海之行,她或许永远没有机会走出高原,而心底若隐若现的梦想,也终究只能是一场梦。
从上海回到香格里拉后,茨姆本想立刻开始自己的民宿梦,可就在此时,她发现自己怀孕了。2012年,19岁的茨姆生下儿子,2年后,她又迎来了女儿。一双儿女的诞生拖住了茨姆的脚步,一停就是整整4年。
在外人看来,那几年的茨姆并没有什么特别。她照看孩子,操持家务,孝顺老人,平静得犹如高原上无风的草场。
只有茨姆自己知道,上海的夏天跟着她一起回来了,住在她的心里,正在一刻不停地灼烧着她的期待和想象。
在一双儿女稍长大一点时,茨姆曾在家附近找过一份向导的活儿。她想借此了解更多的旅游知识,为日后开办民宿做准备。可这份工作只持续了六七个月,由于景区从业人员审核制度收紧,没有导游证的她被辞退了。
这之后,茨姆又回到了纳帕海景区,碰巧遇到了一位早年与她合作过的女老板,对方邀请她到自己在独克宗古城投资的小吃店上班,一个出钱,一个出力,赚到钱也五五分。
茨姆再次获得了一个走出去的机会,尽管这次“出走”仅距离家十几公里,却依旧需要很大的勇气。
茨姆仍记得多年前,上海之旅在家中引起的巨大争执,“我的父母很支持我去,我的舅舅非常反对,他觉得女孩子不应该去那么远的地方,也担心我被骗、被拐卖”。
传统的习俗和思维,支配着茨姆的整个童年和少女时代,等到她成为母亲才有所松懈。
2016年,茨姆23岁,在一个被她叫作“城里”的地方,获得了一份有固定收入,还算稳定的工作。
这对于茨姆来说意义重大,她知道,自己已经迈出了实现梦想的第一步。
茨姆(右二)与家人、朋友合影
在独克宗古城上班时,茨姆学会了一些创业流程上的事情:如何获取订单,如何选取进货渠道,如何管理团队……
很多事情逐步向前,却不算一帆风顺。
在小吃店开张七八个月的时候,茨姆的女儿意外从楼梯上滚了下来,摔伤了腿。为了照顾受伤住院的女儿,茨姆离开了小吃店,恰巧投资的老板也有离开香格里拉,去昆明发展的想法,二人只好分道扬镳。
几个月之后,一个常在小吃店里吃饭的老熟人联系到了茨姆,问她是否愿意到自己经营的民宿工作,茨姆高兴得不行,立刻答应了下来。
这间民宿开在独克宗古城的黄金地段,颇具规模,装潢精美且极具特色,是当时整条街客流量最大、最出名的住宿旅店。
茨姆在2017年入职,主要负责一些前台接待工作,空闲的时候,她也会帮忙打扫客房,为客人准备早饭。
到了圣诞节前后,大量外国游客涌入香格里拉,茨姆不会英语,便用手机翻译软件与对方交流,这也是她能记起的,在民宿工作时“最难搞的事情”。
除此之外,她并没有感觉到任何辛苦和困难,身体上的、心理上的,她都感受不到,她只是一门心思地往前走。
除去做本职工作,茨姆用剩余所有时间学习如何运营和管理民宿,几年后,她便从后勤岗位升职到店长。
这看起来足够了。和周围其他同龄的女人相比,茨姆已经走到了一个“更远的地方”。
在茨姆的家乡,很多女人一生都守在高原上。她们早早地嫁人、生子、做农活、干家务,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此前祖祖辈辈女人都在做的事情。随着地区旅游业发展,她们有了更多的选择,可以在景区开一间售卖特产和租借藏服拍照的小店。
极少数人会像茨姆这样,去到城里,找到工作,并在那里获得对生活的掌控感和职场上的认同感。
可茨姆仍觉得不够。她内心的火热始终没有降温,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滚烫。
“无论做什么,我的心里一直想着要开民宿的事情。”茨姆很坚定,“我就是要去完成它。”
茨姆近照
图源:仁青茨姆美苑抖音账号
2019年,茨姆再次向家里提出要开民宿的想法。那时,茨姆的妹妹20岁,正在昆明的一所师范学校里读大学。在相同的年纪,茨姆已经成为母亲,“可我妹妹已经不用这么早结婚了,我们只相差了几年,但感觉就像两个时代”。
这一年,茨姆26岁,两个孩子已经到了上学的年纪,妹妹也离开家去了外地念书,她忽然觉得松了一口气,别的事情都忙完了,她也得往前走一步。
开一间民宿,别的都是次要,摆在最前面的问题一定是启动资金从哪来?
茨姆的家里并不富裕。过去几年,茨姆是家里唯一有固定收入的人。茨姆的丈夫是家里的小儿子,按照当地习俗,他是“嫁”到茨姆家的人,因为一直不当家,所以对于未来他并没有清晰的打算。
结婚后,茨姆的丈夫当过一段时间货车司机,专门给建筑工地运沙子,他觉得太辛苦了,最终没能坚持下来。
因为喜欢开大卡车,他又提出要买一辆自己的车拉货挣钱,茨姆一家很支持,从亲戚那里借钱买了辆大货车。茨姆的丈夫没有任何长途运输的经验,对于招揽客户也没有展现出很高的热情,前后折腾了三四年,也没有挣到钱。
那段时间,茨姆正在独克宗古城的民宿上班,每月赚到的工资不仅要家用,还要偿还为丈夫买车借下的欠款。实在顶不住了,就卖牛卖羊,到了茨姆提出要开民宿时,家里的存款已经所剩无几。
还是要试一试。经过这些年积累的经验,茨姆算了一笔账,经营一间民宿前期投入很大,但只要生意步入正轨,大概4年就可以赚回本钱。
施工中的仁青茨姆美苑
茨姆最先开出了100万的预算,根据当地的银行政策,每个农村户口最高只能贷款30万,茨姆只好去求家里人。
这不是一件轻轻松松就可以决定的事情,大家坐在一起商量了几天,始终也没有下定决心,可所有人都清楚地感受到,对于这件事,茨姆非做不可。
既然如此,那就尽快做个决定。纠结了几天,茨姆母亲带着茨姆去了寺庙,预备拜访一位当地德高望重的活佛,请求对方给予指引。
过去茨姆曾无数次叩拜神佛,祈求家人平安,诸事顺利。唯独这一次,她为自己而来,不求其它,只渴求一个继续做梦的资格,“那是我一生中最紧张的一天,我觉得那种心情,就像考大学等待公布分数一样”。
万幸,茨姆得到了想要的结果:梦想可行,记得尽快,尽力。
没有任何一种东西可以打败信仰。那天之后,茨姆的父母召集了全家,陆陆续续从银行借贷来了100多万创业资金。
拿着这笔钱,茨姆开始改建自家旧屋。她不想做传统的藏式民宿,“太简朴了,外地的游客可能接受不了,还是要现代一点”,同时也要保留一些民族特色,为此她特意找来了当地有名的木雕师傅,手工雕刻了大量装饰物。
仁青茨姆美苑内部公共区域
为了节省成本,民宿从设计,再到采购、运输建筑材料,基本由茨姆一家人包揽。茨姆负责整体设计,妹妹用电脑画一些简单的图纸,房间的尺寸要一点点量,装修用到的石头、木头、沙子,要从山上一车车捡。
仁青茨姆美苑内部的房间
民宿工程从2019年启动,由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2021年才彻底完工。2年间,茨姆一家几乎卖光了牛羊,想尽了各种办法填补超出的预算和向银行还款。
茨姆从未喊停,也不想停下。“付出的成本不会退回来”,因此只能继续走,茨姆说,有些事情既然开始了,就很难放弃。
茨姆决定开民宿时,周围也有很多人产生了经商的念头,多数人会依靠家里的经济支持,开一间小店,做一些小本生意,“他们不会像我这样,啥都没有就想创业”。
2011年纪录片播出时,高原上很多人家还没有网络,大家唯一的消遣方式,就是家里的有线电视,就连茨姆本人也是在片子播出后很久,才在县城的网吧里看到了那期节目。
在外人看来,茨姆内心的那团火像是突然冒出来的,没有人知道到底是什么点燃了她。待到所有人都察觉时,她的梦想已经伫立在纳帕海上了。
2021年11月,茨姆的民宿“仁青茨姆美苑”正式营业。“仁青”在藏语里的意思是“珍贵的宝物”,“茨姆”则取自她的名字。
民宿的英文名是“Aurora”(极光),是茨姆妹妹挑选的,“感觉喻义比较好”。多年前她去上海时,这个单词也曾出现在外滩的建筑上,当时茨姆并没有留意,直到10年后她们才再次相遇。
图源:纪录片《再会长江》
纳帕海湿地是国家一级保护野生动物黑颈鹤越冬的主要栖息地,所以不少摄影爱好者会选择在冬季来到这里,到了晚上他们便会选择住在附近的民宿、酒店。
最初,仁青茨姆美苑接待的客人多来源于此,后来才慢慢有了其他游客。
纳帕海上的黑颈鹤
在民宿的照片墙上挂着很多茨姆与竹内亮导演和冬冬的合影,有的来自“过去”,有的来自“后来”。
去年,竹内亮导演为拍摄纪录片重走长江,他再次见到了茨姆,因为签证原因,正在日本工作的冬冬没能赴约,只能用视频电话与茨姆和导演见面。
电话接通的瞬间,茨姆哭了,听说冬冬这些年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她难以接受,“我很感谢他带我去上海,想象中的他应该过得很幸福”。人生总是无常。
这是三人在上海之行后的首次见面。
2011年,第一次见到导演和冬冬的茨姆,坐在香格里拉的花丛里说,“我没有什么梦想”。
10年后,茨姆从“抱小羊的少女”成了民宿老板,一个人撑起了家。
2011年,茨姆与冬冬
图源:纪录片《长江天地大纪行》
2022年,茨姆与竹内亮坐在纳帕海草原
图源:纪录片《再会长江》
高原上的茨姆没有离开,她将那年在外面世界捡拾的火种埋在家乡的原野里,以一种所有人都不曾预想的方式和毅力,引燃,而后燎原。
在29岁时,茨姆放了一把“火”,照亮了自己,但仔细探寻,她身上的某些部分好像始终没有炙热。
“其实那么早结婚对于我还是有困扰的。”少女时期匆匆定下的婚姻成了一个心结,“那个时候我们算是小孩,不知道什么原因,要让我们那么早结婚”。她有些羡慕妹妹,“现在不会这样了,她40岁不结婚都无所谓”。
命运似乎格外钟爱这样跌宕起伏的人生剧本,让人在冲破一些的同时,也被别的绊住,沉溺者消亡,反之则继续前行。
2011年,茨姆(左二)与冬冬(左三)合影
民宿开业后,茨姆多数时间都会待在那里,不需要招待客人的时候,她会打扫客房,清点库存,开车去县城采购,或者上网看看离店住客的评价。
今年夏天,她的故事在互联网上走红,很多游客慕名而来,不忙的时候,他们会坐下闲聊,一些有酒店管理经验的住客,还会向茨姆传授一些“经商秘诀”,茨姆每次都听得很认真,有时一聊就是三四个小时。
“还是要把店弄得更好一些”,茨姆总是不满意,她还有很多想法没能实现,慢慢来吧,往后的日子还很长。
最后,我和茨姆自然而然地聊起“未来”,这个俗套,却又浪漫的话题。
茨姆告诉我,虽然眼下自己的生活“还没有过好”,“欠了那么多贷款,压力很大”,但对于将来还是心存期待。
如果可以,她想把自己的民宿事业做得更全面一些,“帮助更多的人”。等赚到更多的钱,她想带着父母去拜访“佛教圣地”五台山,而后再去北京,“看看我们国家的首都”。
那还想去上海吗?我继续追问。
“有机会也会去的,但应该不是这两年。”时隔多年,茨姆最大的心愿已经不是去上海看高楼大厦了,她更想去游览那些“类似乡村民宿”的地方,“取经,把店做得更现代化一点”。
上海不再是她想象中“最遥远的地方”,她的向往早已比远方更远。
作者:陆六六。来源:最人物(ID:iiirenwu)。关注微信公众号 最人物(ID:iiirenwu),记录最真实的人物,品味最温暖的人间。转载请联系最人物(ID:iiirenwu)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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