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到人间一卷之

“春——卷——”当我深呼吸，拉长音，慢慢地读出这两个字来，春天浪漫的气息扑面而来，颊齿已生津，仿佛要饱尝无尽的春色。“春——卷——”把春天卷起来，我品读着汉字奇妙的韵味，觉得浓浓的春意已在眼前鲜活跃动，味蕾在舌尖上舞蹈，馋虫在胃巢深处歌唱。

“半壕春水一城花”，那是 . 春的语言；“叶底黄鹂一两声”，那是春的呢喃；“蒌蒿满地芦芽短”，那是春的清新。在这万物生发的春日，不妨让味蕾感受源远流长的民间食之味，守望传承千年的乡间食俗，于舌尖之上，把春天留住。

明朝李时珍在《本草纲目》载有“荠生济济，故谓之荠”。春天的乡野，平凡的荠菜随处可见。煦风微拂，泥土的芬芳和新鲜的空气吸引着我们。勤快的母亲，摆脱了繁杂的农活，抽出时间带着我们去挑荠菜。我和弟弟提着竹篮，欢呼着奔向春天广阔的田野。翠绿的荠菜，从田野小径、小溪河畔探出来，举起锯齿状手掌，和我们打招呼，欢迎我们。凑近一闻，清新里沁着馨香；摘下一尝，唇边润着微甘。

“三月三，荠菜赛仙丹。”荠菜之美味，古今熟知，《诗经》云：“谁谓荼苦，其甘如荠。”荠菜入药，味甘性平，可以清热解毒、消炎止痛、平肝明目，人们很早就知道它的药食功效。早在魏晋时代，陶弘景所著《名医别录》中就有记载。

母亲把荠菜洗净切碎，红白相间且油亮的咸肉、生姜切成碎丁，分别放入香喷喷的菜油炒半熟，加入茶干、香菇丁等馅料，撒上碾碎的黑白芝麻。“嘶——”葱姜入油，香气弥漫在老屋的上空。馅料拌匀猛炒后，淋几滴麻油，装盘，如入塘上一叶舟。弟弟眼疾手快，抢先挖一勺馅料，仰头倒进嘴里，来不及细细品尝，已囫囵吞咽下去，连呼“真香”。我也不甘示弱，软而薄的春卷皮，被我一张张撕开剥离，平摊在篾竹筛子上。放入馅料，压紧卷两下，两边对折，再卷两下，最后用蛋清糊一下封口，春卷就列队排在圆匾里了。

春卷在油锅里翻滚，我和弟弟轮流拉风箱，往灶膛里塞稻草，眼巴巴在老灶台边观望。黑得深沉的铁锅外火苗蹿得老高，锅内油花飞溅，亦如我们急不可耐的心。待长圆春卷全身色泽金黄，母亲便用筷子将其夹起沥油。空气里充盈着春卷浓烈的香味，光是浸润在这氤氲的香气中，便足以令人陶醉了！

眼里冒光的我们，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酥脆的外皮，香软的馅料，鲜嫩的春光在口中被轻嚼慢咽。“三春荠菜饶有味”，这真是至上的人间美味啊！春卷里卷进的不是荠菜的味道，而是美妙春天的味道！细品春光，慢赏春色，乡野的清新充溢了心田，心底立即翻腾起暖意。父亲从外地进修回来了，我们围着小方桌共进晚餐。一根、两根、三根……小弟竟然一下子吃了十一根。父母亲笑看我俩的温馨画面，三十多年了，一直定格在我心灵的深处。

清代林兰痴有诗云：“调羹汤饼佐春色，春到人间一卷之。”春日之宴，把春光端到餐桌，把春景卷进皮囊，把春天裹进生命，这是多么充沛丰盈、充满张力、能量满满的愉悦人生体验。如今，吃春卷已是非常简单的事，街边小摊、大小超市随时都可以买到半成品。乡间老灶台旁边包春卷的场景，离我渐行渐远了。每逢春天，我都亲自下厨，给父母做上一盘春卷，多次回味儿时的欢乐，与全家人重拾久违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