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涛(化名)和吕洋(化名)在英国逗留期间是特别好的朋友。去年,一场疫情给许多留学生蒙上了阴影,给他们的就业增加了许多不确定性。
2020年9月,两个好朋友踏上了返乡之路,不仅赶上了求职高峰,也踏上了“快速”步入社会的道路。
对于这两个商科学生来说,留学生就业难的情况是一个很高的“门槛”,他们有自己的应对方式。凭借活跃的“头脑”,两个学生慢慢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李涛仍在“急功近利”的道路上奔跑,而杨璐则向渴望“急功近利”的留学生送去了援助。
四大实习与薪酬
很明显,2020年留学生就业难。Boss发布的《2021 届应届生秋招早鸟报告》显示,2020年和2021年活跃在秋招和早鸟季的留学生人数比2019年同期高出94.3%,接近翻番。
留学生网站UniCareer发布的《2020 海归就业力调查报告》也指出,2021年回国求职的海归人数激增70%,达到80万之多。在疫情影响下,大量海归回国就业,进一步加剧了国内应届毕业生求职的整体激烈竞争。据UniCareer专家分析,海归找工作最困难的一年已经到来。
李涛是这一潮流的“先锋”。2020年,他提前预见到了赵球的困境,想出了回国前的对策。看着朋友们一个个投简历沉入大海,他先去了英国的几个城市旅行(作为毕业旅行)。接近年底时,李涛开始了他自己的计划。
“大一组有很多关于四家咨询公司实习的消息。回来之前就计划好了。我先在四家咨询公司混了一份实习简历,然后找正式工作会方便很多。没有大工厂实习证明自己,简历筛选过程中很可能被刷。四大海归是我一步到位的计划。”
李涛回忆说,在与几个“中介”讨价还价后,确认其中一个“可靠”,双方决定以2万元人民币的价格加入普华永道的“3个月远程实习项目”。岗位名称是无薪风险咨询实习生3354。
沟通时对方说要交5000元押金才能抢占前沿阵地,5天后再跟他确认所有信息;此外,官方邮件报价和人事部门会电话确认,实习证明和推荐信可以在3月后给出。
口头协议达成后,李涛忙着找人换钱,因为他身边没有人民币。中介好像对这个不耐烦了。他发了几条信息,又强调了一遍。“放心,我的频道直接连接到你的主人。他们都在蔻驰服役4-5年以上,我会在这里和你签订电子合同。如有问题,我们负责。”
李涛没有太多挣扎,付了押金,转身躺在床上。
四天后的中午,当李涛困了的时候,他收到了中介发来的消息。“对方问我学生信、身份证等一些基本信息,然后让我等。几个小时后,我的邮箱里收到了一个所谓的入门报价。邮箱后缀没问题,但是是以我自己的名义发给我的。”
当时,李涛根本没有多想。“我以为反正最后的实习证明就可以了。直到实习结束回忆起来,我才觉得自己有点焦虑。”
第二天,李涛的“顾问”约翰逊通过电子邮件给他发了一些信息,以及一个办公软件Retain的账户,说他应该先熟悉一下。看完邮件后,李涛发现自己在深圳普华永道的一个部门工作。
就这样,他踏上了快车道,却不知道快车道上的一些隐患。
谁在常规网络课堂和“学生”
与他最好的朋友李涛不同,吕洋要现实得多。去年回家之前,他以为自己花了那么多钱去读ab
去年夏天回国隔离后,他参加了几次社会招聘,海投了几百份简历,终于得到了一些面试机会,但最终还是成了陪练。
几次之后,求职的挫败感让吕洋觉得自己成了失败者。然而,一个月后,当吕洋和李涛聊天时,他们得到了一个留学机构正在招聘的消息,李涛让他先试试。
当时,在别人眼里,李涛仍是“舒适区”的一员,尽管他做过一些无关紧要的实习。对此极为羡慕的吕洋决定听听朋友们的建议。“接触之后才知道这是留学机构,就是卖羊皮狗肉的,”吕洋说。
这份工作的内容就是代替别人上网络课,做作业,甚至考试。“这是需求带来的市场。你不仅可以提高英语,还可以顺便赚点钱。”对这份工作嗤之以鼻的吕洋,被李涛的启蒙思想所动摇。
“先这样吧,等到春招继续找我感兴趣的工作。反正这家公司不交社保,我还是应届毕业生。”吕洋想通了,走进了面试办公室。
2020年11月,天气异常寒冷。吕洋记得他去面试的时候,整个办公室只有他的直属上司一个人。经过短暂的交流,他被录取了——份工作,底薪2000元,每单结算30%佣金。
上级领导告诉吕洋,回去后要迅速熟悉各国大学
对于论文文本的格式要求,还给了他一个免费 Grammarly「语法纠错工具」的会员账号。这是一个因为疫情而激发的线上学习“替身”行业。据《纽约时报》报道,COVID-19 疫情至少使得欧美九个国家,全球数亿大学生无法继续线下课程。在这样的情况下,各国高校纷纷推出了网课教学。
吕洋上岗后的第一个任务,是帮助一名英国工商管理硕士留学生完整地上完一个学期的网课。除了上述服务外,一些随堂的小作业、视频的讲稿、邮件的沟通也需要他完成来。吕洋从 2021 年一月干到了四月,三个多月劳动得到的回报 —— 除了底薪之外,共计 1440 元人民币。
根据艾媒网调查结果显示,中国选择出国留学的留学生数量已经从 41.4 万增至 70 万以上。这种「繁荣」带来了一个恶劣的副作用,就是代写作弊服务需求的激增。
代写作弊,论文查重网站 Turnitin 对此有一个专门的名词解释 —— 学生委托第三方来完成作业并支付一定的费用。
这里面,重要的推手 —— 中介机构要找到写手,要招人替学生上网课、完成作业、论文和考试,要假装学生去和教授写邮件进行沟通,要以保证学生通过课程完全无虞。
在疫情期间,有些学生从课程一开始就并未和导师有过面对面沟通。所以,在特殊情况下,聘请来的写手如果性别与学生相同,甚至可以以假乱真代替学生和导师进行视频沟通 —— 当然,这是一项单独收费的项目了。
这样的“速成”生意,以朋友圈广告、留学生群聊、甚至公开的广告链接等形式,在后疫情时代的留学生群体中不断蔓延。
吕洋的上级领导在一次谈话中和他简单介绍了公司的运营模式 —— 从微信群接单,这样的方式普遍会被渠道抽一点儿「血」,而且小单子居多。小单子,指的是简单的任务,比如普通的代上网课、随堂作业,也包括单次论文、报告。而那些大额的、重要的单子,就要留给公司里有足够水准的“兼职”或者写手去完成。
“高级的(写手)是以学历、英语成绩来划分的。有雅思、托福、GRE 成绩保证的,或者 985、211 的,底薪会高出我很多呢。”吕洋表示,“一些欧美常青藤和 G5 的作业要求很高,需要高级别的写手来完成。老实说国内一些研究生都未必能做好那些作业,人文学科写论文性质可能还可以,但是理工类、商科,比如数学建模、数理统计、金融模型这种,价格都报到了五六千。”
除了聊天群接单,另一种方式是网站下单。“中介公司会提前拿到一些学生的邮箱账号,通常都是学校统一分配的那种邮箱。公司销售会群发邮件,里面有网站信息,微信客服联系方式等。这种方式其实命中率也很高,每 2 周差不多就有 3—5 个人联系”,吕洋笑着说道 ——“帮新人「速成」的生意挺有意思的”。
吕洋干了几个月之后,算是摸清了这个生意的整个逻辑。有时候他也会用自己的小号发群信息,招揽私活。对他来说,一个人是上、两个人也是上,只是多开一台电脑“网课”而已。
他坦言自己最喜欢接的就是代上网课这种单子,简单、方便 ——“一周没几节课,就是挂机而已。偶尔自己听听,讲到什么重要的东西稍微注意点,500 元一周,很好赚,属于便民服务。还有代写论文,千字千元。”
轻松的时光总是易逝,“随着今年五月份以英国为首的欧美高校决定恢复线下课程,代上网课的单子大概率要成为过去式了。”在 4 月份结课后,吕洋向上级提出了离职 ——“我其实可以跳过公司自己接一些代写、代考的活儿,钱能多一些,也更自由,可以让我腾出时间来准备春招。”
曾有法律专家表示,网课形式兴起,也引发了灰色产业链的成长。目前也没有明确的法规禁止替代网课,监管方面相对来说是一个短板。
由于这是一条低风险的暴利行业,不断有人为无数渴望「速成」、踏入社会的海归们送上助攻。吕洋表示,未来这门生意不存在亏损的情况,“因为是先收钱,写不好的大不了就是把收了的钱退回去。”
那些心照不宣的默契
在四月下旬,吕洋离职后给李涛发了条消息,想问问对方在金字招牌“PwC”的实习近况。
但是他没想到,这时候的李涛正在为了他的 PwC 实习证明而苦恼。
“开始实习后我发现每天干的活都是机械式操作,每天收到的工作邮件都是关于风控的基础教程,还是那种很粗制的 PDF。然后就是填表、收集资料,Johnson 会不时地让我去找一些国外企业的年度财报,红酒、奢侈品、电子烟等行业我都找过。后来我真的忍不住了,就问他我的岗位职责是什么?属于哪个部门?Johnson 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会介绍他们给你认识的。”
最麻烦的是,李涛在追问实习证明的时候,Johnson 又让他去找中介,“中介回复我说等实习结束会给的,那时候我已经把 2 万全款都付掉了,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速成」的快车道带来的隐患不止如此,5 月 10 日,李涛收到了所谓的「实习证明」——— 无公司抬头纸、连个企业公章都没有。Johnson 告诉他,如果遇到背景调查,需要证明实习经历的,直接写上他的“英文名”和联系方式,接下来的事情他会处理,让李涛别担心。
“我问了中介,中介也是一样的话,说让我放心就好,两人简直默契十足。”此时,结束了 3 个月远程实习的李涛发现自己可能被套路了,“真的是花钱买了一个教训,速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虽然李涛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仍旧有许多留学生试图搭上毕业、就业的「速成」快车。无论是在微信群、微博、闲鱼、淘宝等平台搜索「实习」、「内推」等关键词,随处可见的卖家都会浮出水面,他们号称自己有大公司的实习资源,只要交钱就能远程「入职」大公司。
更有一些商家不但明码标价,甚至表示如果学生不愿参加远程实习,可以直接购买「支持背景调查」的实习证明。除此之外,境外学历购买、各类考试替考也是屡见不鲜,卖家还同时配有与客户交流的聊天记录截图,呈现出一种极为热情的欢迎姿态。
在「代写作弊」中介机构中,某机构的客服这样表示:近一年多的网课业务尤其多,接不过来;某网课服务机构的客服则直言,网课业务一直都有,只不过这一年来全学科都变成了网课。而且,代上网课的「兼职」也不需要负责上课那部分,虽然很多大学教授会在网络实时课里讲重点内容,但一般课程都能看录像回放。
对此有网友评论,最初的论文代写灰产是由不正规的留学机构慢慢转变而来,这些机构拥有天然的留学生和写手资源,因此开展业务非常容易。「网课代修」则是后疫情时代的新增业务板块。
“付费实习”中介机构的客服 Anna 私下也表示,“行业的存在就是有供需关系才会成立,这样的实习并非没有价值,你们去看看那些所谓的留学生,他们需要提升背景,去接触、了解大公司,我们只是给他们提供这样的机会罢了。”——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事实的确如此。
但是,这些生意的萌生,也使得海外留学生的含金量不断受到公众质疑。
3 月份的一场代写让吕洋印象很深,当时找他代写的是一位女生:97 年、开揽胜运动、喜欢在朋友圈晒名包。她问吕洋能不能帮自己完成上学期的补考以及这学期的所有论文,一共 8 篇,接近 2 万个字 —— 也就是 2 万元人民币。
“我当时很痛快答应了,反正都是干活。但是到了后来真的很绝望,因为需要一些数据,我和她的导师沟通过程中,发现她上个学期所有的课都没有参加,那个导师直接回复说,How do expect to pass when I’ve never ever seen you?”
吕洋立马联系了那个女生,让她在和导师约一个线上 Meeting,先道歉,然后再看导师的反应。“结果这个女孩儿真够可以的,我连道歉的稿子都帮她写好了,她说她不敢上线。最后她居然让我去跟导师说,她不会上网,不知道怎么上网课,这种吊诡的借口简直了。”吕洋只觉得这个女生好不争气,家里供她花钱读书真的算是打水漂了。
前两天,那 8 篇论文都出成绩了。有一门课吕洋替考的成绩是“86 分”—— 全班最高。女孩儿提出想让吕洋帮她完成最后的一篇 1.3 万字的大论文和一篇 3000 字的报告,吕洋欣然应允。
“线上实习”、“带上课代写论文”并不是因为疫情而出现的产业链,只是在这个特殊时期,因为需求的爆发而迅速崛起。这个不见光的链条就像是河里暗处游动的食人鱼,总能找到猎物而大快朵颐 —— 这些猎物有个共同的特征 —— 渴望「捷径」和「速成」。
随着这些灰产被媒体不断的曝光,外界的质疑也随之而来。但是吕洋坦言,最近这段时间的生意似乎变好了,咨询的学生(甚至家长)反而多了不少。李涛则打定主意,想要正儿八经去找一家咨询公司实习几个月,“毕竟一日建不成罗马,只会弄成一座废墟”,他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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