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坟头那棵柿子树

在父母的坟头上有一棵老柿子树。说它老，是因为它已经有60多年了。那是父亲1949年春嫁接培育的，可以说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同龄。它陪伴父母生活了22年，1971年腊月二十五送走了84岁的老父亲。父亲殡葬于老柿子树下，它继续陪伴、护卫着父亲。它更像老父亲的化身，站在那里注视着田野，以它春、夏、秋、冬枝叶的变化，默默无言地教育着子孙后代。

我的父亲

春天，阳光和煦，万物苏醒。柿树枝头鼓起了绿茸茸的嫩苞，几天之后，悄悄地生长出淡黄色小叶 ，它像父亲告诉我们：“春天来了！”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一生之计在于勤。”播种的季节，要勤奋，多耕耘，要珍惜时光。春光无限好，但一晃即逝太短促。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好光阴，莫枉费，努力啊努力！记得三四岁时，父亲就叫我在家认“方块字”（用硬纸片剪成方块写上字），念“娃娃书”：“人、手、足” “天亮了，早早起，弟弟妹妹上学去”……稍大一点，识字多了点，就叫读《百家姓》、《三字经》等，要念、要背、要写。哥哥治平（长我15岁）写出仿引子：“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木木林中水，山山出古人，白王皇太子，口口吕先生，父母兄弟三才子”。要我天天写仿，写完大字填小字。住的下地窑，窗子小，位置高，用白棉纸糊着还贴了几对窗花，光线实在不好。那时，我并不懂得春光美好、光阴宝贵，不想念书了，不想写字了，就给母亲说：“我要到茅房尿去！”茅房在大门外，借此机会，就蹿到外边找小伙伴去玩。母亲等一会等不回来，就赶快去找我、唤我、哄我、吓我，说：“你背不会书，写不完仿，你爹回来就要打的。”我只好回来念书写字。贪玩是小孩子的天性，但大人要循循善诱，教育孩子们好好学习，勤奋努力，珍惜时光，养成一个好习惯十分重要。

五黄六月，三伏炎夏，柿树枝繁叶茂。小柿子已缀满树枝，藏在墨绿的叶子里，并开着淡黄色的花。一走到坟头看到柿树，就好像听见父亲在说：“炎热才能让玉茭庄稼茁壮成长，百花姹紫嫣红。只有经过炎热的考验和锻炼，才能结出累累硕果。”记得我十一二岁时，烈日当午，父亲叫我扛上锄头到城内祠堂基地上锄大麻。祠堂基地在现在的电信局南院，那块方方正正的地有七八分大。战争刚结束不久，地里一片砖头瓦砾，蒿草茂密。父亲开垦出来，种的大麻已经丈八高了，棵棵都像小树，两把多粗，分着叉，抽出一尺多长的花穗。我钻在大麻地里，毒花花的太阳虽直射不到我身上，但四面不通风，人畜粪便臭气冲天，又闷又臭，令人发呕，加之汗流浃背，几近窒息。环境恶劣也得顶住火儿，弯着腰，找着杂草，使劲地锄，锄不掉就拔，终于在午后两点多钟锄完了。我赶紧走出大麻地，呼吸着烫人的空气，顶着烈日，像个落水鸡一样回到了家。母亲心疼地一边打了盆水叫我洗，一边找出干净背心让我换，嘴里唠叨着，嫌父亲这么热的天还叫我干活。那时，何止一次锄大麻？顶烈日，战酷暑，做苦活、累活是经常的事。一盆冷水洗去炎热和疲劳，好不痛快！

“七月核桃八月梨，九月柿子红了皮。”八月十五中秋节，柿子就能用热水去涩可以吃了。八月底九月初，柿子一个个从繁密的绿叶中露出了红红的脸庞，就像父亲劳动之后红光满面，慈祥地告诫我们：“春华秋实。”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一分劳动，一分收获，但是不要忘了，秋天还是“收秋种麦”的时节。不要只知道收获享受，还要更加勤劳地播种，以待来年有更大的收获。记得小时候，每年“秋分”节令前后，也就是八月二十前后，总是父亲扛着耧在后面，我扛着钁、牵着牛在前面，踏着霜一样的月光，还有深秋的凉意，到南坡地里（古龙坡北）种麦。父亲摇耧我牵耧，临天亮太阳露山，五亩地已种了一半了。休息下，父亲一边吃着干粮，一边给我讲“苏老泉，二十七，始发愤，读书籍”的故事。

十冬腊月，天寒地冻，柿叶脱落已尽，柿树在寒风中颤动着，有几处老枝被锯掉后留下了斑斑痕迹。它像老父亲富有诗意的一生，艰苦坎坷，风霜雨露，更加苍劲坚强。它以现身说法告诉我们：严冬不怕寒，三伏不怕热，风吹浪打强意志，艰难困苦增知识，千磨万砺长才干。那些温馨庭院的花，娇生惯养的娃，是没有多大出息的。回想起老父亲八十多岁的偌大年纪，数九寒天，穿着皮袄，赶着牲口，仍然给生产队磙压小麦，提墒壮秆。几个冬天下来，黑皮袄背后被拉石磙的绳索磨出了一道抹不掉的白色痕迹。提起这些事，许多人都为老父亲竖起大拇指。

父亲坟头那棵柿子树，生命力那样旺盛。一年又一年，就像老父亲永远站在广袤大地上叱咤风云，为儿孙指点航程！

作者简介

崔治安，1939年生，大学学历，历任山西省绛县县委党校理论教员，县委宣传部理教办副主任、党教组组长，县委常委、宣传部部长。1989年在党政机关“廉洁公仆”竞赛活动中，被运城地委、行署评为“廉洁公仆”。1999年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