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的江湖——青帮的交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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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要是加入了青帮,一定得记住“三帮九代”,这是青帮中最绝密的 . 暗号。入帮的时候,师父就会交代这是“终身饭碗”。走码头时,如果能对答如流,当地码头大哥就会当您是“家里人”,招待食宿三天,临行送路费介绍您到下一个码头。

青帮弟子如果奉师命出行,师父会写个帖子,介绍各地师兄弟。如果您自行出门,那就得去找码头。在民国初年,青帮还是属于半隐秘的组织,您不可能在大街上遇到一个人就问:“这位老大,出门还是在家?”即便对方真是家里人,也当您是疯子。您得寻一个茶馆饭店去“挂牌”。所谓“挂牌”,就是摆一些肢体语言,让帮内兄弟认出您来,码头上的茶馆酒店,大多是帮会的联络站。

到茶馆或者酒店后,您得吩咐堂馆“泡杯清茶”,意思是自己要找青帮兄弟。堂倌把茶送来之后,您把茶盖取下,顶朝外,底朝内,放在茶杯左边。堂倌如果看懂了,就会拿来一双筷子,竖着在茶杯右边放下去。您得接过来,将筷子横放在茶杯前面,这就是最基本的“挂牌”动作。如果对方还怀疑您是“空子”,会说“请用茶”。您也别急,两手把茶杯平举,左手弯曲大拇指和食指,右手弯曲大拇指,即左边屈二剩三,右边屈一剩四,表示“三老四少”,意思是老少爷们都请了。

如此一来,对方就会“参教”了。问:“老大贵姓?贵地何地?”答:“在家姓潘,出门姓某,与敝家师同住某府某地(与师父要同籍)。”问:“可有门槛?贵帮头贵字派?”答:“沾祖师爷灵光,家师是江淮四帮,本门师。。 . . . 祖师··. ··太师·. ··”接着,把传道师、引荐师以及祖师、太师答完,即“三帮九代”说清楚了。

如果堂倌问到“三帮九代”,知道是自己人,就会说:“请老大随我用茶用餐,以便细细领教。”这表示要带您到包间内室好好招待了。到了包间,您也要客气地问堂信:“老大尊姓上下,贵前人尊姓上下?”堂馆也会很客气告知,并说“代老大记账了”,意思是不用出钱了。您也知是哪路码头请您了。

这还没完,等会儿掌柜的会来继续请教,问:“老大顶哪几个字?”意思是您排多少辈,民国年间流行的是“大、通、悟、觉”四辈。您如果是“通”字,属于第二十一辈,则答:“头顶二十世,身背二十一世,脚踏二十二世。”要是您想冒充,在民国年间千万别说自己是“大”字,因为大字辈的人实在太少了,很可能被人查出来。“通”字已经不小了,与黄金荣、杨虎、范绍增、韩复榘、张啸林、蒋介石等人同辈。您还得回问:“老大烧哪炉香?”您是客人,所以问法不一样。对方基本会答:“头顶二十一炉香,脚踩二十三炉香,手持二十二炉香。”也就是属于第二十二辈,排“悟”字,跟杜月笙一辈,在帮内是您的师侄-这种茶馆饭店的小老板,不可能辈分很高,没准还是您徒孙,排“觉”字辈。

尽管您辈分高,但是按帮中规矩,到别人的码头上,也要称对方为“老大”。对方如果辈分低,就会对您很客气:“请问某(您的姓)师父到此有何贵干?”您答:“接洽家务(公事)。”或者:“寻师访友(私事)。”如果是公事,视其重要程度,掌柜会带您拜访当地青帮头面人物,住豪华宾馆,抽上等鸦片,有人全包。如果是私事,掌柜也会安排您食宿三天。

也有码头上的掌柜盘问很认真,问“贵帮什么旗号,吃什么水,烧什么柴”,“什么所名,装的何人粮,粮有多少石”,“船有几只太平,几只停修,共计多少”,“初一十五打什么旗,旗上形式,有无飘带”······

您要是答不上来,也不要紧,大可以这样说:“老大你听清,在外三分安清,七分交情。你老大要提起自己人。只有出五服的本家,没有出五服的安清。多位前人多条路,多个兄弟多条膀,一师皆师,一徒皆徒。安清有三准三不准,准充不准赖,准打不准骂,准借不准偷。只有埋安清撬,没有坎安清刀。兄弟是旱码头孝的祖,敝家师来得慌,去得忙,香炉未冷,蜡烛未干,传道师少交代帮中之事,兄弟一概不知,望你老大恕过我兄弟。”

青帮规矩是“准充不准赖”,即便怀疑您蒙人,对方也不会咄咄相逼了。若是您被拆穿,最多被赶出,不会跟洪门一样“三刀六洞”。

在青帮中,有那种既无一技之长,又没混出名气的家伙。这种人到处“混世”,靠着帮中兄弟生活。在1932年,江苏镇江有个叫邱占奎的人,在某上等旅馆住了几个月。他熟知青帮礼仪,到镇江就拜访了一些较有名气的帮会中人,并流露出自己川资短缺。出于江湖道义,对方往往酒食招待,并附赠三四十大洋。这家伙得陇望蜀,在镇江长期驻扎下来,骗吃骗喝,后来居然去拜访镇江县县长张鹏。张鹏在青帮中属“通”字辈,对邱占奎早有耳闻,厌烦之余便抓起来拷打审问。邱才承认自己没有正当职业,是靠“走江湖”为生的,镇江有钱的兄弟多,所以他才来“打秋风”。青帮中人很鄙视这种纯粹的混子,将其赶走了事。

如果您以武力强抢码头,是否能成呢?估计很难。

潮州帮三合会首领郑子良在20世纪初带着洪门兄弟到上海滩的时候,眼红杜月笙在法租界开赌场赚大钱,居然大大咧咧派几人上门“寻铜钱”(要保护费),每月五千大洋。杜月笙什么人,上海滩又是什么地方?潮州洪门硬闯青帮码头,若杜老板低头,此例一开,遗患无穷。杜月笙当即命令将来者乱棍打了出去。

郑子良属于猛将兄,在广州横行惯了,觉得杜月笙没给面子,就派人到赌场捣乱,投掷自制的罐头手榴弹。这又出了昏招,自己坏了江湖规矩。杜月笙下令,凡是抓住,用“种荷花”(绑着沉水)的方式扔入吴淞口外海。郑子良吃了几次亏之后,矮颠颠找了个青帮老头子“上钱粮”,算是跟杜月笙成了同门。后来,再找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头子说和,上海青帮才给了份面子,让潮州帮在上海站稳了脚跟。

民国时,您若是到上海滩,少不了拜码头。但是,如果您仅仅是路过,乘船去武汉或者重庆,认为不会与青帮有瓜葛,也犯不着跟“家里人”通气,那么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扒了。

在长江沿线的游轮和码头上,有一群职业小偷,通常是风度翩翩的男士,青帮中称“少爷”,下手极快。这群人的组织分“本”、客”二帮,本帮是当地的,客帮是来“出差”的。在各大码头上,都有“瓢把子”坐镇,通常是当地青帮的老头子。不论本、客帮,放生意时,都需前往拜门,由“瓢把子”指导和介绍情况,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等。生意做成后,也要在“瓢把子”处存放三天,以备各路神仙前来“打交道”。若对方来头大,就必须“转槽”(转手归还),没人来认领,才能“出龙劈把(出售分赃)。若偶尔“失风”被逮,哪怕重刑逼讯,也不能招,挺过这个难关,自会有“瓢把子”在外营救,使之“脱梢”。“脱梢”者会受到同伙的敬重,不然就会被同伙蔑视甚至残害。

当然,瓢把子必须与军警搞好关系,长江沿岸码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差役不过帮,饭碗端不长;帮会不通差,生意敲不成。”瓢把子的地位直接决定着本帮在江湖中的影响力。无锡人季云卿就是长江上的大瓢把子,据说他的手能沿着长江从南京伸到重庆。

您走水路,最好跟他的门人打个招呼。季云卿曾拜青帮“大”字辈曹幼珊为老头子,排“通”字辈,跟黄金荣是结拜兄弟。他干过几年江、浙两省禁烟检查处处长,门下爪牙大多经营“水上生意”。关于他的手有多长,《民国黑社会》记载了一个精彩的小故事:

大约在1928年春,英国政府派一外交官携带重要文件由伦敦来上海。刚下码头,手上的公文包就不翼而飞。这位外交官初次到中国就吃了个下马威,赶紧向领事馆报告,英国领事严令巡捕房三天侦破。因是密件,英国人不好求助中国上海政府,也不愿惊动法租界等人。巡捕房的华探长束手无策,只得到成都路季公馆,请季云卿帮忙。季云卿当即发出帖子,通知季家门下包括南市、闸北、浦东等中国地界所有小头目,晚8时集合,谓之“摸底”。

当夜,季公馆灯火通明,各地小头目五十余人准时而来。季云卿吩咐:“先从家门里查起,不要惊动黄金荣、杜月笙那帮人,你们在这两天中,曾否有人在外滩做到生意,是只黑色羊皮公文包?”大家排查了一会儿,保证在自己的辖区内没见过。季云卿想了想,打算亲自到汉口去一趟。

翌日,季云卿带着贴身小徒前往汉口,到汉口访码头。

汉口青帮做水上生意的瓢把子姓杨,季云卿早有耳闻。他下船后,就在江边一家大茶馆的包房中,用茶碗摆了个“访友阵”。掌柜看出来后,一番探问,知道是上海来的贵客,赶紧引荐到杨某家里。

杨某对季的到来非常惊讶,热情招待一番后,问有何事。季径直相告:“为破失包案,一来到此访友,二来看看长江沿线情况。大哥若有线索,还请多多指教。”事有凑巧,杨当即表示:“东西在我这里,既是季大哥的事,原物奉还。是我的三个小脚色路过上海,在外滩顺手牵来的。”中午,杨某设宴招待季云卿师徒。季云卿又道:“光是赃物,本人就犯嫌疑,故须人赃交差。至多吃二三个月官司,姓季的保证安全回来。如有损伤或性命出入,按帮规抵命。”杨老头也很慷慨,叫出三个徒儿,让他们跟季师伯到上海投案自首。次日,公文包原封未动还给了英国外交官,且人赃并获。英国佬满口称赞中国人破案迅速,却不知道是青帮的码头文化。后来,人犯押进提篮桥西牢,因是自首,判处三个月徒刑,就此结案。

如果您想做一个正当商人,不愿意跟“白相党”(旧上海对流氓、混混的称呼)扯上关系,又担心被人敲诈,怎么办呢?不妨结交几位高雅的青帮人士。

何谓高雅人士呢?就是上海滩曾流行一时的“闻人”。

“闻人”怎么来的呢?传说在春秋时,鲁国大夫少正卯聚徒讲学,将孔子的学生都吸引过去了,故而被众人称为“闻人”,意在赞许其知识渊博、才华出众、闻名于世。也不知是哪个屁精把“闻人”这么典雅的词弄到了乌烟瘴气的上海滩,民众也热衷于追星造星,排出了“上海十大闻人”。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三位青帮头子本来号称“上海三大亨”,“大亨”的意思是顺畅亨通,形容这些翻云覆雨的大流氓,倒也贴切。但自从“闻人”这个词儿到了上海滩之后,三人又被授以“三大闻人”的桂冠。

对于怎样才算是“闻人”,民间的定义却相当模糊,大致要求是有社会地位和经济实力,在上层下层都有号召力,基本不用帮会身份混世等。

至于“十大闻人”,除了三大亨之外,其余七位争议颇多,比较权威的说法是长期担任总商会会长的虞洽卿,中国通商银行总经理傅筱庵,中央信托公司董事王晓籁,中华电影公司老板、“大世界”总经理黄楚九,纱业巨头、佛教协会会长闻兰亭,上海银行公会秘书长林康侯,宁绍轮船公司总经理袁履登。

别怀疑,这七位爷全是社会名流,但基本跟帮会有联系,且辈分不低,各有一帮徒子徒孙,只是他们自诩正道,以实业立足。

譬如虞洽卿,人称“阿德哥”,德高望重,是江浙财团的翘首人物;傅筱庵卿本佳人,抗战爆发后当汉奸被暗杀;黄楚九开了上百家公司,一代商业奇才,可惜英年早逝;王晓籁性情疏懒,人品一般。剩下的三个闻人闻兰亭、袁履登和林康侯,年纪大、资格老,有“福禄寿”三星之美名,其中闻为福、袁为禄、林为寿,时人称“海上三老”。

三老之首闻兰亭早在20世纪20年代就闻名国内。他少时在棉花店当学徒,后到上海纱厂做工,几年就在纱界崭露头角。民国初建,他跟人合伙在南京路创办“纱业竞智团”,六年后组建纱业公会,任会长。1920年,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成立,理事长虞洽卿挂名,闻兰亭是常务理事,每天坐镇监督。孙中山创办黄埔军校,虞、闻拨巨款支持,陆续接济10万银元。孙中山为此特写了一副对联,送给闻兰亭表示感谢。

北洋时代去上海滩,别拜三大亨。黄杜张的真正得势,是在1927年帮助蒋介石清党之后。青帮门人分为“徒弟”和“门生”两种。当徒弟,只能拜一个师父。做门人则没那么多讲究,只要对方是师父辈,都可以递个帖子上去。黄金荣这老小子冒充“大”字辈,收门人只认钱,闹出“爬香头”的丑闻,不拜他也罢。您若是知识分子,当闻兰亭的“门生”倒也不错。

闻兰亭好名,他是青帮正宗“大”字辈,徒弟三四百,门生五六千,个个身家清白。他收门人很有意思,不摆香堂不念帮规,只需对方为人正派,经过考察后到他的佛堂内磕个头,口呼“寄爷”、“先生”即告完成,有帖无帖、有钱没钱都不要紧。他的门人多是工人、医生、教师、画家、演员,甚至还有中共地下党。杜月笙还在贩卖水果的时候,为了寻找靠山,也备了份厚礼上门拜师。闻兰亭听说过杜月笙好勇斗狠,连连推却“不敢当,不敢当”,将杜拒之门外。

也许杜月笙一直记得此次受辱,到了20世纪30年代,杜成了上海有名的“流氓大亨”,想漂白挤进工商界上层,便找闻兰亭和穆藕初开办的纱布交易所下手。某天,纱布交易所正在开盘做交易,突然闯进来十几个小流氓闹事,大厅一片混乱。在办公室的闻兰亭闻讯出来劝解,闹了好一阵才把事件平息。事后,闻兰亭和穆藕初商量一番,打电话请杜月笙来解决。翌日,又有流氓前来。杜月笙现身大喝一声:“小赤佬,滚出去,今后不准再来!”众流氓乖乖走了。经此一闹,闻兰亭和穆藕初只得哑巴吃黄连,请杜月笙当理事,每月送上一笔钱。

名声给闻兰亭带来了许多赞誉,他谦虚地享受着这一切,对寻上门的助之人更是有求必应,连鲁迅先生的遗孀许广平女士都曾送了套《鲁迅全集》给他,请其帮助推销。抗战时期,他的家属到江苏避难,在苏北遇到了一伙土匪。土匪听说是闻兰亭的家人,马上礼送出境。

抗战初期,闻兰亭发动全市大医院附设伤兵医院几十所,把大量伤兵运进租界抢救。随着战事的扩大,难民涌入,他又动员黄金荣把“大世界”游乐场改为收容所,动员将剧场、旅馆、学校让出来收容难民。到了1941年,日本人发动太平洋战争,上海滩孤岛沉沦,工商界的不少头面人物如虞洽卿、王晓籁远走香港、重庆,青帮大佬黄金荣托病不出,杜月笙离开,闻兰亭、袁履登、林康侯成了上海最有影响的“闻人”了。

其实,三人大可离开,或闭门不出。偏偏在一片“请三老出面维持秩序”、“三老不出,上海无救”的恭维声中迷失了自我,真以为没了他们哥仨就塌了天似的。汪伪官员“屡屡上门,苦苦哀求”,年龄加起来都有两百岁的三人终于达成了共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下水出任伪职。汪精卫亲笔签发聘书,闻兰亭出任伪商统会理事长,林康侯便做了秘书长,袁履登担任伪米粮统制委员会主任委员。哥仨一出面,还真让不少人吃了定心丸,寻求庇护者趋之若鹜,“海上三老”红得发紫。同时,大量的战略物资通过他们的手,源源不断地供给了小日本。为了表明心迹,闻兰亭还把“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写成条幅挂在客厅,哥仨经常在一起谈佛论经,动辄表示在“替人民受过”。对国民党军统和中共地下组织,哥仁也多有援助:军统在闻兰亭家设有秘密电台;汪伪特工抓了不少进步人士,哥仨搭救了几百人,个个有名有姓,不少是共产党员。到抗战胜利,三人还是进了监狱,关在一间房里,被媒体戏谑为“三星在庐”。

其实,三人都信教,热心做善事,不爱钱财,行为也正派,偏偏好个名声,大家起哄一捧,三人就蒙了,不知道是将他们放在火炉子上烤。做不做闻人,混不混帮会,发不发国难财,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不能当汉奸,这是中国人的底线。犯了这个底线,啥都没得谈。即便三人的初衷是为了维持上海秩序,但出头跟小日本合作,那就是脑袋进水。

抗战胜利,审核“三老”的时候,上海媒体轰动一时,各报均以头条报道。国民党法院最初判闻兰亭徒刑八年,理由是“出任伪职”,又称“综其协助抗战,有利人民行为,不一而足”。经闻上诉后,改判三年半。闻继续上诉,可身体已经不行了,很快在医院病逝,终年79岁。林康侯被判徒刑两年,财产没收。此老在监狱终于悟出自己是为名所累,出狱便赴香港定居。1965年病死,终年90岁。袁履登被判7年,1954年病逝于上海。显赫一时的“海上三老”,身上的污点永远都别想洗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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