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我说这段时间集中写一下志愿军39军和26军,读者里志愿军子弟太多,有读者提出写一下47军。
47军的战斗情况其实已经写了很多了(参见:老人临终前不停地说:“101346”,儿子却发现,这不是银行卡密码),既然读者提出了,那今天写一个志愿军记载不够详细,而现在也缺乏宣传的一次战斗。这一仗,足以让每个中国人自傲,可为什么会缺乏宣传呢?是因为在同一个地点发生过多次战斗,后来在宣传中选择了1951年8月的战斗,实际上,1951年9月的战斗,更加光辉夺目。这就是第三次487高地战斗。487高地另外有个山名,因为我每一篇文章都被现在的自媒体抄袭,所以以后在网络发文,都用海拔,成书再改。为什么用海拔呢?因为这帮抄袭者根本不了解朝鲜半岛的地理,他们只会抄,用海拔,他们根本不知道这座山在哪。敢抄袭洗稿,我投诉时就问一句:麻烦把这座山在地图上标注出来。
志愿军140师师长黎原
第一次487高地战斗,是志愿军的进攻战斗,志愿军47军轻松获胜,夺取此地。
第二次487高地战斗,是美军的反扑,志愿军47军一个连击败美军骑兵第1师一个连,成功防御。该连某班被授予了“一级英雄班”的荣誉称号,后来对487高地的战斗的宣传都集中在这个班,这个班也是国庆70周年阅兵中一百面荣誉旗帜之一。
而第三次487高地战斗,还是美军的反扑,美军出动的兵力是一个加强团,又被志愿军47军另一个连击败。因为宣传的焦点集中在第二次487高地战斗,如此辉煌的第3次487高地战斗,现在知道的人却极少极少,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1951年夏季,美军发起夏季攻势,焦点集中于东线的朝鲜人民军,为了支援人民军,志愿军在中西线发起进攻,夺取了美军多个要点,487高地也是其中之一,成为最前沿的阵地。
因此西线的美军第1军决心反扑夺回487高地,这个任务被交给了美军骑兵第1师,结果骑兵第1师却战败了。于是,美军第8集团军司令范弗里特和第9军军长霍格、第1军军长奥丹尼尔会面后决定,将骑兵第1师的北防区移交给美军第3师,第3师归第1军指挥,由第3师负责夺取487高地群(以487高地为核心,包括292高地、300高地、365.2高地)。
美军第3师师长索尔少将
1951年9月,美军第3师师长索尔少将决定狮子搏兔用全力,以第65团、第64坦克营、第9、10、58野战炮兵营,第10战斗工兵营一个分遣队,第15团E连组成一个超级强力的特遣队,代号“杀手”,行动名称定名为“清理行动”,妄想以绝对优势的兵力火力一举夺取487高地。代号“杀手”,行动“清理”,一个超级加强团,美军势在必得。
此时487高地的志愿军是47军140师419团9连。9月17日凌晨,他们达到了驻防时间,正在和141师423团6连换防。9月17日的拂晓,浓雾弥漫,能见度极低。而美军正选择在这一天向487高地发起进攻,美军进攻的时机选择恰到好处。
美军是非常狡猾的,第3师师长索尔命令第7团和师侦察连向47军的东邻42军125师发起凶猛的佯攻,意图转移志愿军的注意力。而487高地这边,第64坦克营沿着大路前进,第15团E连配合和第64坦克营从487高地西南侧再发起一次佯攻,以吸引487高地志愿军守军的注意力;而第65团1营则在东南侧攻击前进,这是助攻方向;3营在浓雾的掩护下,迂回到487高地北侧,真正的主攻方向在这。
志愿军这边根本不知道美军将对这么一个小高地发起如此大规模进攻,正在进行换防。正当美军在浓雾掩护下悄悄逼近之时,担任警戒哨的2班战士温奇友突然灵光一闪:“昨天,美军对我们的阵地有过侦察,现在这么大的雾,美军会不会偷袭呢?”他马上找到副排长潘光仔,报告了自己的想法。潘光仔听了后觉得有道理,虽然接防的141师423团6连6班已经进入阵地,他还是命令1班、2班立即占领阵地,防止美军偷袭。而141师423团6连6班主动加入战斗,与140师的战友并肩抗敌。
当140师419团9连1班、2班和141师423团6连6班刚刚进入阵地没多久,就听到了攀爬上山的声音,人数还不少,这是美军第65团3营K连和L连,距离不过20米左右。
情况千钧一发,偷袭的美军在最后关头被志愿军发现了。如果不是温奇友的灵光一闪,487高地必然当场失守,正在换防的两个连的志愿军将全军覆灭。
三个班的战士当即拿起手中武器,火力全开,自以为得计的美军K连和L连猝不及防,挨了一顿手榴弹雨和弹雨后,居然没有偷袭转强攻,而是直接逃下了山。
美军工兵
在北侧的战斗之前,志愿军9连已经注意到487高地南侧美军坦克的轰鸣和扫雷的爆破声,美军第64坦克营,以一辆改装过的扫雷坦克为先导,第10战斗工兵营特遣分队跟进扫雷,第64坦克营的M46巴顿坦克紧随其后,正浩浩荡荡从大路向487高地前进。连长当即命令,停止换防,2排、3排立即进入阵地。正当志愿军严阵以待时,一个前出的反坦克小组立下了奇功。
美军坦克的接近路,肯定会有志愿军的反坦克阵地,9连在487高地南侧的大路边有一个反坦克小组,面对美军如此强大的兵力,这个小组没有丝毫畏惧,因为能见度太低,他们反而向公路接近,进入到路边的一道沟坎中。这个小组非常冷静,他们放过了美军打头阵的扫雷坦克和工兵,在能见度极差的情况下,贴近公路,一举击毁打头的一辆M46坦克,这是美军第64坦克营A连3排的坦克。后面的坦克把被击毁的坦克推到路边,机枪向周围疯狂扫射,可是这个反坦克小组已转移了阵地。数声巨响,他们又击毁了那辆改装过的扫雷坦克,然后他们又消失在浓雾中。美军想利用浓雾偷袭志愿军,却被志愿军反坦克小组利用浓雾,连续打掉美军两辆坦克。
被志愿军准确命中发动机舱的美军M46坦克,这辆坦克却没有算成击毁,因为美军拖回去修好了
这时487高地北侧已经打响,美军偷袭失败。于是美军索性暂时后退,等天亮后雾散再发起强攻。可是由于美军第65团团长吉布森上校根本就没亲临一线指挥,美军没有调整计划,当雾散去后,还是按照原计划行动。
雾散后,美军坦克和工兵再次行动,充当吸引志愿军注意力的角色。这下美军第10战斗工兵营的工兵倒霉了。志愿军的火炮对着他们猛烈射击,一瞬间工兵伤亡惨重,第15团E连被迫放弃了从西南侧佯攻的任务,折返公路两侧占领阵地以保护工兵。而美军第64坦克营A连派出另外两辆M46坦克前出扫雷,突然间,之前神秘消失的志愿军反坦克小组再次神奇出现,以准确的火力再次击毁这两辆坦克。
连续损失四辆坦克,让美军第64坦克营营长霍金斯中校恨得牙痒痒的。于是,赶来支援的美军飞机得到了一个任务,必须找到中国人的反坦克火力。正当这个反坦克小组瞄准第五辆美军坦克时,一个美军空中观察员发现了他们,美军飞机呼啸而至,居然用一堆高爆炸弹投向了这个小组,所有战士全部牺牲,而在他们牺牲前,他们再次准确击毁了美军第五辆坦克。这是一个神一样的战绩,要知道在之前的铁原阻击战中,美军第64坦克营不过损失四辆坦克而已。由于这个反坦克小组一直战斗在最前沿,而且全部壮烈牺牲,志愿军战史并不知道他们的战绩,但美军的记载告诉我们这段缺失的历史。一个神一样的反坦克小组,无名英雄们永垂不朽。
美军第65团团长吉布森上校
在美军第10战斗工兵营挨揍的同时,美军第65团1营、3营在东南和北侧两个方向,在三个榴弹炮兵营掩护下发起了强攻。54门榴弹炮的射击,让487高地笼罩在一片火海中。志愿军9连陷入苦战中,因为担任佯攻的美军第15团E连去保护工兵了,西南的3排的压力最轻。东南的2排和美军第65团1营苦战良久,美军1营一副动力不足的样子,志愿军也顶住了攻势。可北侧的1排那边,美军攻势特别凶猛,战至中午,美军第65团3营在北侧终于取得突破,他们向团长吉布森报告:“已占领487高地。”吉布森根本没核查情况,直接向师长索尔报告已经取胜。索尔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向军长奥丹尼尔少将报告了“获胜”的消息,随后亲自前往第65团指挥所向吉布森庆祝。
左一:时任美军第1军军长奥丹尼尔
当索尔和吉布森在指挥所里互相说着恭维话的时候,一架直升飞机从天而降,飞机里走出脸色铁青的奥丹尼尔。他二话没说,拉着索尔坐上直升机飞往前线,然后指着地面说:为什么你的部队在逃跑?这下索尔明白了,自己被骗了。原来,得到捷报后,大喜之下的奥丹尼尔坐上直升机立即飞往前线,结果他在空中看到的是第65团3营在志愿军的反击下被赶下了高地;第65团1营在原地踏步;第64坦克营不打了,跑得最快,扔掉第15团E连和工兵,自己先跑了;第15团E连和第10战斗工兵营被志愿军的炮火撵着跑。
右一:纽曼,该照片已提升为准将副师长
第65团团长吉布森根本没有去前线,自己坐在指挥所里听着部下谎报军情,就在那胡说八道。挨了训斥后,吉布森赶到前线,坐上了一辆坦克亲自冲锋,试图激励士气。可是当吉布森自己坐着坦克往前冲时,不断有开小差的美军士兵跑回自己的阵地,这帮大兵根本不想战斗。吉布森完全失去了对部队的掌握。自己也发现这一点的吉布森被迫向师长索尔报告:任务失败,请求撤退。
天黑前,美军全线撤退。
就这样,美军设计了精心的作战方案(两支强力部队的佯攻,一个营主攻,一个营助攻),一个超级加强的步兵团,一个炫酷的代号(杀手),却被志愿军一个连打败了,以闹剧般的方式耻辱收场。美军伤亡高达200余人,师长索尔少将在日记中写道:这是第3步兵师有史以来最黑暗的一天。
战后,吉布森在面对指责时把责任都推给了师里,说师里没有给他足够的支援,把师长索尔气昏了,已经给了你三个炮兵营、一个坦克营、一个步兵连,还有空中支援,还有工兵,还要怎么支援。美军第3师参谋长纽曼上校直接尖刻地指出:你这个团长根本不知道你的营在哪里,你的营长根本不知道他的连在哪里。
美军伤兵
9月17日晚,志愿军47军140师419团9连向141师423团6连移交阵地,胜利班师。由于美军极其窝囊的表现,我军并不知道9连以一个连的兵力打败了在三个炮兵营、一个坦克营、一个工兵分遣队加强下的美军一个团,因此第三次487高地战斗并没有得到广泛宣传。其实这在志愿军防御战斗中属于神迹,我在此记录一笔,记录下前辈的风采,向他们致敬(顺便说一句,这居然还不是志愿军连级防御战斗中最牛逼的,最牛逼的是一个连打一个师,以后来说)。而美军也在总结失败教训,他们发现志愿军的工事得到极大的加强,105毫米榴弹炮根本无法对志愿军的工事造成伤害,除非155毫米以上的榴弹炮弹或重磅炸弹直接命中才能摧毁志愿军工事。这意味着美军下一次对487高地的进攻将动用更强大的火力。接防阵地的141师423团6连也将迎来他们在战史中最光辉的一页——第4次487高地战斗。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王正兴,原解放军某野战部队军官,曾在步兵分队、司令部、后勤部等单位任职,致力于战史学和战术学研究,对军队战术及非战争行动有个人独到的理解。其著作《这才是战争》于2014年5月、6月,凤凰卫视“开卷八分钟”栏目分两期推荐。他的公众号名亦为“这才是战争”,欢迎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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