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丨郭布罗 · 润麒旧照

前言

自从1961年郭布罗 · 润麒（以下简称润麒）见过周总理之后，就一直不忘周总理的谆谆教诲。几十年的时间中，他一直将周总理的挂像悬挂在客厅中，深深缅怀周总理。如果说他的姐夫溥仪带给他享用一生的才华，那么周总理就是让他的满身才华发挥得淋漓尽致。

“末代国舅”沦为阶下囚

郭布罗家族之所以能成为清朝时期的贵族家庭，全仰仗于润麒的曾祖父守疆有功，不但受到清朝册封，同时一家三代还迎娶了爱新觉罗氏。尽管润麒不愿意承认自己家族的特殊之处，但优越的生活却并非普通百姓能够企及的。

图丨幼年润麒

童年时候的润麒深受外祖母平民化的教育。在他5岁的时候，一直希望他成为一名建筑工程师的外祖母，送给他1000块砖头，让他没事在自家院子里盖房子玩。搬砖必然会有砸到手的时候，润麒免不了会哭几声，这时候他的外祖母总会说：

“男子汉再疼也不许掉泪，男子汉掉泪没出息。”

在这种不同于其他贵族家庭的教育下，润麒丝毫没有沾染贵族子弟的公子气，反而成了一个特别顽皮的孩子。后来润麒吃苦耐劳和平易近人的性格，正是早年受到外祖母影响的结果。

郭布罗家族荣耀的巅峰，是在润麒的姐姐婉容被选为皇后之后。1922年12月，婉容和溥仪正式大婚，润麒因此获得二品顶戴，见到了自己生命中的第一位贵人，姐夫溥仪。

图丨溥仪与婉容

润麒和溥仪的第一次见面，就让溥仪喜欢上了这个比自己小五六岁的小舅子，每次进宫溥仪都会将他留在宫里玩一两个月，两人打闹嬉戏，突破封建礼法建立起了纯真的友谊。

那个时候的溥仪带给润麒的印象，还是宽容而随和，他可以拿着溥仪“永保天命”的印章，在皇宫里到处乱盖。而皇宫里的第一辆自行车，其实也是润麒首先带到宫里的，很多门槛被锯掉，也是润麒“撺掇”溥仪下的圣旨。

当时溥仪虽然只有16岁，但早已经预感到京城已经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受到外国老师庄士敦的影响，溥仪和溥杰一直想到英国留学，为此还偷偷变卖宫里的字画，结果留学计划最终被清朝遗老扼杀在摇篮中。

图丨润麒骑在溥仪肩上

1928年孙殿英盗掘清东陵，带给溥仪很大的刺激，他决定寻求兵权势力恢复大清王朝，遂派身边最亲信的亲族子弟去日本学陆军。次年润麒以溥仪妹夫的身份，和溥杰一起带着溥仪的厚望，进入日本一家贵族学校学习。

没过多久溥仪就被赶出了皇宫，在日本人的“帮助”下，在长春建立了伪满洲国。润麒趁着暑假的时机，在长春迎娶了溥仪的妹妹韫颖，婚后韫颖跟着润麒去了日本。

润麒从日本陆大毕业之后，在长春一所高等军事学校担任战术教官，还没来得及为溥仪的“梦想”而努力，就听说了日本投降的消息。溥杰和润麒被指定成为第一批跟随溥仪前往日本的成员之一，还没登上飞机就成为苏联人的阶下囚。

图丨润麒夫妇

仅仅一年的时间，润麒就从国舅、驸马沦为了战犯。那个时候的溥仪在很多人心中仍然是“皇上”，入狱之后照样有人服侍，有人请安。有一次润麒和溥杰吃饭时为大家摆台子，被溥仪及时制止：

“我的家人怎么可以去伺候别人！”

1950年7月，中苏双方举行交接战俘仪式，润麒作为“伪满战犯”，被送到抚顺战犯管理所，和国民党战犯一同接受思想改造。比起溥仪和溥杰，润麒在监狱的活动更加方便，很快便成为了改造队伍中的积极分子。

图丨润麒、婉容、溥仪、溥杰

1957年春节过后，润麒恢复了自由身，之后他多次对他人强调，自己不是被“特赦”，而是“免于起诉”。回到北京之后，迎接这位“末代国舅”的，将是新中国全新的生活。

“这不合适，你应该发挥你的特长”

离开北京十几年，家里早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母亲在他出狱前已经去世，孩子们也已经长大，妻子韫颖更是成为了新社会的街道治保主任。重获自由之后，润麒一心想当一名工人，在政协领导的介绍下，他进入街道的玻璃仪器厂工作。

当时玻璃仪器厂都是女工，车间里酷热难耐，女工们纷纷脱掉上衣，赤裸着上身干活。润麒一进车间，大家纷纷躲避，润麒也觉得十分尴尬，便向领导提出能否换个单位。

图丨晚年润麒夫妇

后来润麒被介绍到一家汽车修配厂工作，当上了钳工。对于这个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润麒总是虚心求教，拼命工作，但无论他怎样努力，却始终不能摆脱别人对他出身的歧视。他怎么都不会想到，一次和周总理的见面，将会彻底改变他的现状。

1961年除夕，周总理将溥仪一家人请到中南海做客。当时溥杰刚刚获得特赦回到北京，他的妻子嵯峨浩是日本人，在溥杰被捕之后就回到了日本，当听说溥杰重获自由，嵯峨浩急切地想带着两个女儿来北京团聚。

一家人团聚本是一件好事，但这件事却引起溥仪家族不同的声音。有的人赞成嵯峨浩回来，有的人则持反对意见，其中就包括溥仪。周总理听说这件事之后，决定亲自来为溥仪断一断“家务事”。

图丨溥杰的妻子嵯峨浩

早在一年以前，周总理就曾接见过溥仪一家，而这一次则增加了溥仪的几个妹夫，其中就包括润麒。大家寒暄过后，周总理让大家先说说关于嵯峨浩回来的意见。

溥仪最小的妹妹金韫欢率先提出了自己的顾虑，虽然日本妇女对丈夫忠贞不二，但毕竟这么长时间过去，难免会让人怀疑自己的二嫂是受到日本派遣而回国。

紧接着大家纷纷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尤其是溥仪，坚决反对嵯峨浩回国。早年他吃尽了日本人的苦头，对任何日本人都存有戒心，在出狱前还曾和溥杰有过一次长谈：

“论罪恶，我比你大，但为什么我比你早获释放，就是因为你有个日本妻子，你还是忘掉她吧！”

图丨溥杰一家留影

周总理听完大家的意见之后，只问了一个问题：“中国还容不下一个日本女人吗？”简单的一句话立刻让溥仪家族明白，周总理是同意嵯峨浩回来团聚的，大家便纷纷表示可以。

随后周总理又对大家解释道，大家的疑虑可以理解，但两国人民毕竟还是有好的，溥杰和嵯峨浩结婚几十年，如今要来中国，不太好拒绝。我们是一个大国，就要有大国的风度：

“不但要欢迎她回来，而且来了以后要好好相待。她来了以后，大家要亲近她，不能因为她是外国人就疏远她。”

周总理的一番话立刻说服了众人，大家纷纷表示按照周总理的意见去办。经过商量之后，决定由溥仪的三妹夫妇和五妹夫妇，这四位和嵯峨浩亲近的人给其写信，欢迎她回中国团聚。

图丨周总理与溥仪夫妇

上一次见面周总理没有见到溥仪的四妹，这一次见到后周总理询问了她的情况。当得知她现在孤身一人带着两个孩子生活，没有工作的时候，周总理当即指示工作人员，要给她安排一个合适的工作。

晚饭时候周总理请大家吃饺子和几道家乡菜，邓颖超也和大家一起吃饭。周总理见大家有些拘束，便频频给大家夹菜，找话题和大家聊天。当周总理问到润麒在做什么工作时，润麒回答说自己在做钳工。

“做那种活儿，能看得见吗？”周总理看着润麒厚厚的眼镜片，继续追问道。润麒说戴老花眼镜能看见。周总理接着问：“你是几级工啊？”“学徒工。”当润麒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大家都笑了起来，润麒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但周总理听完没有笑，反而皱了皱眉头说：“这不合适，你应该发挥你的特长，报答社会，造福人民。”然后指示工作人员，根据润麒的特长，给他调换一下工作。

图丨润麒全家福

吃饭的时候周总理一直在忙着给大家夹菜，自己没怎么吃。见吃得差不多了，周总理问大家都吃饱了没有，大家纷纷回答吃饱了。周总理知道有些人没有吃饱，他带着歉意坦诚地告诉大家：

“今天是估计不足，做少了，就准备了这么多。现在再找吃的，也没了。”

大家听完后才恍然大悟，原来总理家也和普通人家一样，家里没有太多吃的东西。

从平民到享受政府特殊津贴

这一次和周总理没过几天，润麒就被通知到北京翻译社当一名编辑，由于他熟悉英文、日文、德文等多国语言，他还兼任翻译的工作。在周总理的关照下，润麒的才能被发挥得淋漓尽致，不用再像之前一样，年过半百还当一名学徒工。

图丨润麒与溥杰

润麒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如鱼得水，干劲倍增，可惜的是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年，他就被下放到京西黄塔公社劳动。那一段时间润麒又掌握了一门新的技能：治病。

早在日本留学期间，润麒就学习过针灸，回国之后还跟随针灸学专家苦学过几年。来到黄塔公社，润麒发现农村缺医少药，农民只能忍受病痛折磨的惨状，决定用银针和火罐为乡亲们看病。

原本乡亲们对润麒还有些偏见，随着他治好的病人越来越多，他的好名声也传播开来。就这样润麒白天放马，晚上看病，治好了一波又一波病人，几年的时间中几乎没有断过人。

回到北京之后，由于北京翻译社解散，中共社会科学院法学研究所和中国近代史研究所两家单位开始争着要润麒，两家单位的人都说自己的单位适合润麒，而润麒在一旁只是默默地不说话，心想自己这个“臭鱼烂虾”也有人要。

图丨当年润麒与溥杰在日本留影

经过再三考虑，润麒决定去中国社科院工作。早年他在日本的时候，曾经系统地学习过日本法律，尽管两个国家国情不同，但他认为相互之间是可以贯通的。进入社科院工作之后，他翻译了大量的外国法律书籍，不少译文还在日本被评为佳作，收录进了日本翻译家协会年鉴。

由于贡献突出，润麒被选为全国政协委员，为了了解到群众的真实情况，他往往在写报告前，都会亲自下基层访问，拿到第一手的资料后才开始动笔。

他和其他的政协委员曾经联名提出保护自然资源的提案，帮助村民改善了生活条件，还获得了全国最佳提案奖。任期结束之后，润麒被国务院授予“杰出社会贡献奖”，终身享受政府特殊津贴。

在工作的业余时间，润麒继续坚持为病人看病，根据多年的实践，润麒独创了“郭氏疗法”，运用中西医相结合的方式来进行内病外治。

图丨润麒老人正在给病人治病

曾经有一位甘肃的妇女，为看病跑遍了几个大城市，结果病没治好还欠了一屁股债。偶然的一次机会她看到有关“郭氏疗法”的文章，便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来到北京。

润麒了解到她的情况之后，不但免去了她的治疗费，还承担了她在北京旅馆的住宿费。病治好以后，润麒还给她买好了返程车票。像这样的患者，润麒接待的何止是一两个人。

“我是周总理关怀过的人，做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

1994年退休之后，虽然他享受国务院的特殊津贴，但他以自食其力为荣，开办了一家私人诊所——“郭氏诊所”。在几年的时间中，运用“郭氏疗法”免费为不少病人解决了疑难杂症。

图丨晚年润麒学会使用电脑上网写东西

虽然诊所就设在润麒自己家中，不对外宣传，但随着名气越来越大，不少外国的患者都不远万里慕名而来。他还被多次邀请到国外讲学，来听课的人甚至都站到了窗台上。

1996年润麒获得了有关部门颁发的营业执照，但他对于弱势群体，依然采取免费治疗的方式，甚至一些行动不便的老年人或者残疾人，他还会出诊为他们看病。

周总理逝世多年以后，润麒家中一直悬挂着周总理的画像，对于周总理的为人，润麒十分敬佩，因此无论后来做什么样的工作，润麒都向周总理看齐，用周总理的胸襟和作风来鼓舞自己。

图丨晚年润麒骑上了摩托

润麒一直热衷于参加公益事业，无论是捐款还是捐物，他总是冲在最前面，而且不单单是社区组织的公益活动，单位的公益活动他也总不落空。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

“我是周总理关怀过的人，做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

对于奥运会，润麒这个从旧社会走来的老人盼了半个多世纪。在北京申办2000年奥运会时，润麒就一直守在电视机前，但结果却令他感到非常遗憾。当北京申办2008年奥运会时，润麒再次守在电视机前，结果让90岁的老人像孩子一样举手欢呼。

他当时曾非常兴奋地告诉他人，到了2008年他97岁，如果自己还能活到那一天，自己一定要申请去当志愿者，用自己的医术来为体育健儿服务，尽一名老年志愿者的职责。

图丨润麒教授女演员宫廷礼仪

但遗憾的是，2007年6月6日，润麒老人在北京病逝，终年95岁。回顾他的一生，也许出身并不能被他所选择，但他却遇到了两位对他影响一生的人，一位是姐夫溥仪，另一位是周总理。

这两位新旧社会的领导者，给润麒老人带来了一生享用不尽的“财富”，而润麒老人也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他没有辜负两位“贵人”的期望。从贵族到平民，润麒老人经历了人生中的大起大落，从容地面对命运对他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