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年,38岁的鲁迅花了3500大洋,在北京八道湾胡同买了一个三进的四合院,面积2600多平,合计32间。
为了买这个四合院,鲁迅卖掉了绍兴新台门的周氏祖宅。
这年年底,他回到绍兴老家搬家,并且将母亲鲁瑞、妻子朱安和三弟周建人一家,接到北京生活。
少年时代最要好的朋友“闰土”听到消息,立马过来看望鲁迅。
少年密友最为难忘,鲁迅满心期待,亲热地跟他打招呼:
“啊!闰土哥,你来了?……”
没想到,“闰土”卑怯地叫了他一声:
“老爷!”
鲁迅懵了,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他心里明白,自己又失去了一个朋友!
闰土是真实存在的,他的真名叫做章闰水,父亲章福庆是个竹匠。
章福庆靠着手艺活,并不足以谋生。
于是,逢年过节的时候,他就去有钱人家打短工帮忙,以此来补贴家用。
1893年春节前夕,鲁迅的曾祖母去世。
这是周家的“老祖宗”去世,因此丧事办得格外隆重。
而且,在新年办丧事,更是忙乱。
那一年,我家是一件大祭祀的值年。这祭祀,说是三十多年才能轮到一回,所以很郑重;正月里供祖像,供品很多,祭器很讲究,拜的人也很多,祭器也很要防偷去。
章福庆给周家做帮工的同时,将儿子章闰水叫来管祭器。
鲁迅听说有个同龄小伙伴要来,天天盼望着他的到来!
盼到年末的时候,他终于盼来了章闰水,飞也似的跑去看:
紫色的圆脸,头戴一顶小毡帽,颈上套一个明晃晃的银项圈”,这便是章闰水了。
当年,鲁迅12岁,章闰水比他大两岁。
所以,鲁迅总是叫他“闰水哥”。
章闰水满肚子无穷无尽的稀奇事物,给鲁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给鲁迅讲乡下的新鲜故事,比如在雪地里捕鸟,下河去捞鱼、钓虾子,晚上在瓜地里看西瓜,还有刺猹……
第二日,我便要他捕鸟。他说:
“这不能。须大雪下了才好。我们沙地上,下了雪,我扫出一块空地来,用短棒支起一个大竹匾,撒下秕谷,看鸟雀来吃时,我远远地将缚在棒上的绳子只一拉,那鸟雀就罩在竹匾下了。什么都有:稻鸡,角鸡,鹁鸪,蓝背……”
我于是又很盼望下雪。
闰土又对我说:
“现在太冷,你夏天到我们这里来。我们日里到海边捡贝壳去,红的绿的都有,鬼见怕也有,观音手也有。晚上我和爹管西瓜去,你也去。”
“管贼么?”
“不是。走路的人口渴了摘一个瓜吃,我们这里是不算偷的。要管的是獾猪,刺猬,猹。月亮底下,你听,啦啦地响了,猹在咬瓜了。你便捏了胡叉,轻轻地走去……”
“他不咬人么?“
“有胡叉呢。走到了,看见猹了,你便刺。这畜生很伶俐,倒向你奔来,反从胯下窜了。他的皮毛是油一般的滑……”
鲁迅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原来海边有如许五色的贝壳,西瓜有这样危险的经历!
短短几个星期的相处,两人已经情同手足,密不可分了。
以至于新年过后做完忙月,父亲要带着章闰水回乡下时,鲁迅急得大哭,章闰水也躲在厨房里不肯出门!
然而,现实似乎永远是残酷的。
他们终归于分道扬镳,天渊相隔。
不过,这位少年密友,在鲁迅心中定格成了“那西瓜地上的银项圈的小英雄”:
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地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
关于故乡,除了寿镜吾老先生,也许章闰水就是鲁迅最为怀念的人了吧!
根据鲁迅的文章,在那次离别之后,两人后来还见了一次面。
18岁那年,鲁迅去南京读书,寒假放假回来,还去找章闰水同游南门黾山。
可见,青年时期的章闰水与鲁迅,依然保持着儿时那般纯真的友谊,还没有因为地位不同而产生隔阂。
然而,时过境迁。
20多年过去了,等到鲁迅回到故乡处理举家北迁的事情,再次与章闰水相见,满脸皱纹的,一副农村老头子模样的章闰水,不再像少年时那样与他很亲热地打招呼,而是卑怯地叫了他一声:
“老爷”!
“啊!闰土哥,你来了?……”
我接着便有许多话,想要连珠一般涌出:角鸡,跳鱼儿,贝壳,猹,……但又总觉得被什么挡着似的,单在脑里面回旋,吐不出口外去。
他站住了,脸上现出欢喜和凄凉的神情;动着嘴唇,却没有作声。他的态度终于恭敬起来了,分明的叫道:
“老爷!……”
我似乎打了一个寒噤;我就知道,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我也说不出话。
只见,章闰水衰老了,臃肿了,一幅穷苦人的模样。
他头上是一顶破毡帽,身上只一件极薄的棉衣,浑身瑟索着;手里提着一个纸包和一支长烟管,那手也不是我所记得的红活圆实的手,却又粗又笨而且开裂,像是松树皮了。
鲁迅的母亲听见两人生分了,忍不住说:
“啊,你怎的这样客气起来。你们先前不是哥弟称呼么?”
没想到,章闰水说:
“阿呀,老太太真是……这成什么规矩。那时是孩子,不懂事……”
鲁迅非常痛心!
原来,只有在童年时,人和人之间才没有界限!
童年是美好的,章闰水没有把鲁迅当少爷,鲁迅也不把章闰水当仆人,大家都是平等的。
可是,章闰水现在却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老爷”!
这声“老爷”,只是多年没见,生分了吗?
不是,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这是一个关乎我们所有人的故事——
当讯哥儿叫着“闰土哥”,还想跟儿时玩伴讨论角鸡、贝壳、猹时,闰土已经成为“守规矩”、“懂礼貌”的“大人”。
这多么像我们自己!
多少人长大后,变成了最不愿意成为的样子,被世俗磨去了棱角,变得世故而现实了。
多少人长大后,那个心中憧憬过的小英雄,那个心中意气风发的“少年”,凭空消失了?
原来,章闰水已经成了五个孩子的父亲了。
为了维持一家人的生计,章闰水起早贪黑拼命地干活,长期的劳苦生活已经将他催逼得麻木不堪。
于是,鲁迅将带不走的东西都送给了他。
章闰水拣好了几件东西:
两条长桌,四个椅子,一副香炉和烛台,一杆抬秤。
他又要所有的草灰,做沙地的肥料。
就这样,章闰水收获颇丰,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他出去了;母亲和我都叹息他的景况:多子,饥荒,苛税,兵,匪,官,绅,都苦得他像个木偶人了。
章闰水的这一走,也永远地带走了鲁迅少年时的美好憧憬。
不过,这样的别离在鲁迅的心里却也并不是只有悲哀,因为这种悲哀只能让鲁迅更加沉默而有力地战斗!
鲁迅的儿子周海婴
40年后,鲁迅的儿子周海婴,陪着母亲许广平回到了绍兴。
在绍兴的鲁迅纪念馆,周海婴认识了章闰水的后代。
章闰水的孙子章贵
章贵,章闰水的孙子。
他告诉周海婴,爷爷章闰水在57岁那年,背上生了一个恶疮,因为没钱医治而亡;父亲章启生,是章闰水的大儿子,在36岁那年染上了瘟疫,也不幸去世了。
他不想重复祖辈的命运,于是一边打工,一边上夜校,拼命地学知识、补充文化。
章闰水的孙子章贵
1954年2月,章贵终于得到了一个机会,被安排来到鲁迅纪念馆工作。
几年间,他写了大量关于鲁迅的文章,成为了研究鲁迅方面的“专家”。
周海婴看到章贵的现状,倍感欣慰——
父亲鲁迅的心愿实现了。
鲁迅在小说《故乡》的结尾,说希望他们的下一代,不要再像自己和“闰土”,又大家隔膜起来。
“然而我又不愿意他们因为要一气,都如我的辛苦辗转而生活,也不愿意他们都如闰土的辛苦麻木而生活,也不愿意都如别人的辛苦恣睢而生活。
他们应该有新的生活,为我们所未经生活过的。”
并且,鲁迅对此满怀希望:
“我在朦胧中,眼前展开一片海边碧绿的沙地来,上面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
我想:
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
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这不,鲁迅的心愿实现了——
闰土和鲁迅那一代无法跨越的阶层,如今不复存在了。
周海婴也好,章贵也好,他们是平等的。
从那以后,周海婴与章贵一直保持书信联系。
1982年,章贵升为绍兴鲁迅纪念馆副馆长一职,一直到1993年退休。
晚年的时候,章贵提及自己的生活,说:
“我现在生活很好,有一儿一女,儿子在绍兴弹力丝厂工作,女儿从事幼教工作,现在我的孙子都19岁了。
和我的祖父、父亲相比,我现在过得简直是天堂一样的生活。
我的老家也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我的叔叔们也都过上了好日子,成为了富起来的中国农民。
我们现在和周家的关系仍然十分亲密,我和周海婴经常书信来往,他们只要回绍兴,我们就像团聚了的家人一样,我去北京时,也一定要去周家,我们这真叫世交啊!
我还要我的儿孙和周海婴的后代继续交往下去,为什么呢?这叫一往情深,源远流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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