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3月30日，美国洛杉矶，前“东北军第一夫人”于凤至因心脏病发，生命走到了尽头。

93岁的老人躺在病床上，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双眼执着地盯着墙上悬挂的一张照片，止不住地流眼泪。

那是她与张学良在1934年旅欧时照下的合影，那时候他们还是夫妻，他意气风发，她年轻漂亮。

连算命先生都说，他们一个是“将门虎子”，一个是“凤命千金”，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她原本也以为是这样的，可惜后来的事实告诉她，她错了。

张学良与赵四小姐相守相伴，共同谱写了爱情佳话。而她苦苦等待了半个多世纪，到死也没能再见到张学良一面。

怀着遗憾，于凤至满眼眷恋地看着两人的合影，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一年后，张学良终于在女儿的陪伴下，来到了美国洛杉矶玫瑰公墓于凤至的墓碑前。

分别半个多世纪，再相见已是天人永隔，张学良有一肚子的话想对她说。

然而，当他看到于凤至墓碑上的那4个字时，万般情绪涌上心头，他失声痛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张学良与赵一狄

“将门虎子”与“凤命千金”

于凤至的父亲名叫于文斗，是一名家产颇丰且很有侠义之气的富商。

当年，张作霖奉命前往郑家屯剿匪时，于文斗便对他多有支持。

后来，张作霖在漠北龙王庙与蒙匪劲旅决战，陷入到了既无援军又无粮草的绝境。危急时刻，还是于文斗亲赴洮南求来援兵，令张作霖反败为胜。

感念于文斗的救命之恩，张作霖不仅与他歃血为盟结为兄弟，还派媒人说亲，为儿子张学良订下了于文斗的女儿于凤至为妻。

当时，张作霖的队伍里有一位精通麻衣神相的算命先生，人称包瞎子。张作霖请他为两个孩子算上一卦，包瞎子批语说：两人一个是“将门虎子”，一个是“凤命千金”，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张作霖听完大喜，迫不及待地便给两人定了亲。

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张学良却很抗拒这门亲事。

当时的张学良家世显赫，长相俊美，被公认为是民国四大美男之一。

生性风流的他时常流连于各种风月场所，受众多达官显贵家漂亮小姐的追捧，怎么可能愿意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跟一个从乡下来的连面都没见过的姑娘结婚。

因此，1915年正月，当张学良被张作霖催着去于凤至家相亲见面时，他在公馆里窝了几天后，连于凤至的面都没见就溜走了。

然而事实上，于凤至还真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姑娘。

她长相清丽端庄，连爱新觉罗·溥杰见了都惊叹说其容貌如雨后清荷。

而且，于凤至自幼聪慧过人，过目成诵，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远近闻名的美女、才女，被无数优秀青年争相求娶。

于凤至

这样一个聪慧的姑娘，一看张学良对这门婚事如此轻慢，自然也明白了他对这门包办婚姻的不满和抗拒。

因此，于凤至多次提出要取消两人的婚约。她说两人门不当户不对，不愿高攀张家门楣。

尽管张学良和于凤至这两个当事人都不想继续这门婚事，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张作霖又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性格，因此这门婚事最后也没能取消。

可是张作霖越是强迫，张学良就越是不愿意。

到最后没办法了，张作霖向后妥协了一步，他告诉张学良：“这个婚你肯定是要结的，大不了成亲以后让你媳妇跟着你妈，你去外面爱找谁找谁，我可以不管你。”

包办婚姻的可恨、对女性的压迫，由此可见一斑。

有了张作霖的保证，张学良便欣然接受了结婚的安排。

1916年，少帅张学良与富商于文斗之女于凤至，正式结为夫妻。

张学良与于凤至结婚照

这一年，张学良15岁，于凤至18岁。

婚后，张学良不称于凤至为“夫人”，而只喊她“大姐”，对她敬重有余却亲昵不足。

大婚没多久，张学良便恢复了自己花花公子的本色，开始继续流连于风月场所，跟婚前一样潇洒度日，红颜知己无数。

而被他扔在家里的于凤至，既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整日悲伤哭泣。她孝敬公婆，操持家事，对上有敬、对下有威，整个大帅府上至张作霖，下至侍女仆从，无不对她赞不绝口。

后世有很多人认为张学良与赵四小姐才是真爱，与于凤至之间并没有什么感情。事实上，张学良与于凤至之间，并非毫无感情。

张学良与于凤至

1915年，张学良曾隐瞒身份假扮成画店掌柜偷偷见了于凤至一面。见面后没多久，他便写了一首临江仙赠予于凤至：

“古城相亲结奇缘，秋波一转消魂。千花百卉不是春，厌倦粉黛群，无意觅佳人。芳幽兰挺独一枝，见面方知是真。平生难得一知音，愿从今日始，与姊结秦晋。”

从这首词中，便能看出张学良见过于凤至后，心中掺杂的是仰慕、敬重、羞愧和懊悔。

于凤至收到这首词后，也写了一首答词相赠：

“古镇亲赴为联姻，难怪满腹惊魂。千枝百朵处处春，卑亢怎成群，目中无丽人，山盟海誓心轻许，谁知此言伪真？门第悬殊难知音，劝君休孟浪，三思订秦晋。”

劝君休孟浪，三思订秦晋。

也许正是这句话，让于凤至以为张学良与自己成婚是三思过后不再孟浪的决定，让她以为只要自己做得足够好，张学良就能收心专一，与她做一对恩爱的神仙眷侣。

即便莺莺燕燕众多，即便张学良在外绯闻不断，于凤至始终坚信着这一点，直到赵四小姐的出现。

张学良的真爱——赵四小姐

1927年，张学良在跳舞时结识了年仅16岁的赵琦霞（又名赵一狄），也就是人们所熟知的赵四小姐。

两人一相识便迅速坠入爱河，爱得轰轰烈烈，人尽皆知。

所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应该就是这个样子了。

与那些逢场作戏的红颜知己不同，赵四小姐出身名门，就读于天津贵族女校，行事大胆，敢爱敢恨。

与张学良相爱后，赵四小姐退了原有的婚约，与亲生父亲闹翻，宁愿没名没分，也要跟张学良在一起。

聪明的于凤至知道，这个新出现的赵四小姐跟以往的莺莺燕燕是不一样的，她让她感觉到了婚姻的危机。

因此，于凤至一改以往的大度宽容，坚决不许张学良将赵四小姐带到府里。

赵一狄

可是，赵四小姐苦苦相求，张学良的态度也很坚决。最终，于凤至还是被逼着不得不接纳了赵四小姐，与她一起分享自己的丈夫。

此后，赵四小姐以秘书的身份，陪伴在张学良的身边直至白头，他们的爱情佳话为人们广泛传颂。

很少有人知道，也很少有人在乎，这段爱情佳话的背后，是一个妻子的隐忍与退让，是一个女人的痛苦与不甘。

于凤至是宽容的，是豁达的，她没有因嫉妒变得面目全非，闹得全家不宁。她选择了与赵四小姐和平相处，继续努力将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幸福快乐。

这样的胸襟与气度，实在令人敬重。

然而，这样平静和美的日子，很快就没有了。

1936年，“西安事变”爆发，张学良被软禁，危在旦夕。

蒋介石与张学良

当时，于凤至还在英国伦敦陪伴几个孩子读书，得知消息后她心急如焚，一边托关系致电宋美龄和宋子文帮忙营救，一边火速赶往国内。

在营救无果后，于凤至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与张学良“共苦”。

从浙江奉化到安徽黄山，从江西萍乡到湖南郴州，从湖南沅陵到贵州息烽，于凤至陪伴着张学良走过了一千多个艰难的日夜。

从副司令到阶下囚，从东北军少帅到国民党罪犯，巨大的落差让张学良一度想要求死。是于凤至不离不弃的陪伴，不厌其烦地劝解，让他度过了那段最黑暗的时光，让他走出了绝望。

可是，张学良挺了过来，于凤至却倒下了。

张学良

在巨大的压力和精神心理折磨下，于凤至患上了乳腺癌晚期。

那时候的医疗条件还比较落后，如果治，还有一线希望，如果不治，那么等待着于凤至的只有死亡。

张学良到处求人帮忙，希望让于凤至离开台湾前往美国就医。可于凤至宁愿忍受着病痛的折磨，也不愿意就此离开独留张学良一人在此受罪。

于凤至觉得，夫妻本是同林鸟，怎能只同甘不共苦，怎能大难临头各自飞！

可是张学良告诉她，她还有三个孩子要照顾，她必须离开。

她要活下来，保护张家最后的血脉。

她要活下来，等着夫妻重聚的那一天。

1940年，在张学良的努力交涉下，于凤至获准离开，前往美国就医。

两人谁都没有料到，此一别，竟是永别。

张学良（右2）、于凤至（右1）

墓碑上的四个字

抵达美国后，于凤至在宋美龄的帮助下住进了一家著名的教会医院，得到了著名肿瘤专家温斯顿·比尔的治疗。

为了活下来，她咬牙挺过了3次肿瘤切除手术，以左乳房被摘除、头发几乎掉光、暴瘦几十斤的巨大代价，成功活了下来。

所有人都惊叹说这是一则医疗史上的伟大奇迹。

是爱，让她挺过了死神的种种考验；是爱，创造了奇迹。

为了养育三个孩子，为了让张学良出狱后能够生活无忧，于凤至癌症好了没多久，便一头扎进了股市里。

她是商人的孩子，是曾经的东北第一夫人，她有着最敏锐的商业眼光和最聪明的商业头脑。她在股市里大展拳脚，很快就攒下了不菲的家产。

之后，她又进军房地产，买房子建房子卖房子，一跃成为了美国有名的大富商。

她为张学良打下了万贯家产，为张学良和赵四小姐买下了两处豪华别墅。她在美国政界四处奔走，周旋，她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营救张学良，她用了自己所有的时光去等待与丈夫的重逢。

然而，她等来的，却是离婚请求。

赵一狄

于凤至在美国政界的努力激怒了台湾当局，面对舆论的压力，为了不让张学良有借口到美国探亲，再加上张学良当时改信了只能一夫一妻制的基督教，到最后，于凤至不得不同意与张学良离婚。

1964年7月4日，张学良与赵四小姐赵一荻在台北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台湾联合报以醒目的标题向全世界宣布，这对真情爱侣正式结为夫妻，缔结爱情佳话。

没有人知道，那一天于凤至的心里有多难过。

后来，张学良与赵一狄真正做到了白头偕老，而于凤至却一个人待在美国，执着地等待着那个等不到的人，至死不渝。

1990年，于凤至怀着未曾相聚的遗憾，怀着对张学良深深的依恋，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张学良与于凤至

死后，她留下遗言，将自己所有的财产全部留给张学良，并希望能够在张学良百年以后与其同葬。

虽未同生相守，但愿死后同穴。

为了完成她的遗愿，女儿女婿在美国洛杉矶玫瑰公墓于凤至的坟墓旁，修建了一座空的坟墓。想着等张学良百年之后，葬入此处，与母亲相聚相伴。

一年以后，张学良携赵四小姐来到了她的墓前。

只见她的墓碑上，写着四个大字——“张于凤至”。

即便生命逝去，即便已经离婚，于凤至始终深爱着张学良，始终认定自己是他的妻子。

见此四字，张学良泪流满面，抚碑长叹：生平无憾事，唯负此一人。

晚年张学良

2000年，赵四小姐去世，葬于夏威夷东海岸神殿之谷纪念陵园。

2001年，张学良去世，同样埋葬于夏威夷东海岸神殿之谷纪念陵园。

他们生相守，死相伴，他们缔造了世间称颂的爱情佳话。

而她，孤独地睡在美国洛杉矶玫瑰公墓，与一座空坟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