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自大山，那一重重高山，一道道险峻的山路，阻挡了商人和旅客的脚步，也破灭了一代人的梦。
在山里每天能够维持温饱，勉强度日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我们唯一的读物就是手中的课本，那时候记忆也好，小学一二年级的课本基本可以全部背诵。
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喜欢书，而是实在无聊只能硬着头皮去读课本，读得多了也就记下了。
记忆中父亲对我读书的时候事情很上心，很喜欢考我，考不过就让我再读，考过了就可以出去玩儿。
相比起城里的孩子，我们的童年是相对幸福的。一开春，就赶着牛在野地里找蘑菇，捉蚂蚱。夏天可以掏鸟窝，漫山遍野的寻野果，一天不回去也没事儿，渴了喝山泉，饿了吃野果，累了就闻着花香，在野花堆里睡大觉。
秋天有些萧瑟，山里的秋远远没有诗人笔下那般浪漫美好，什么“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什么“稻谷飘香、春华秋实 。”
我不清楚他说的是那座山的秋，但肯定不是我们那一座。秋天只有满山的黄叶是一道风景线，我们是最忙的，不论大人小孩都在忙碌在山林里，身上背着一捆捆新柴，为漫长的冬天做准备。
寒风凛冽，白雪皑皑。放眼望去，只有满目的萧然。父亲最大的乐趣就是围在火盘旁，盯着我背书，那本课本早就背烂了，我一口气背完，带着弹弓就出门了。
打鸟是冬天唯一的乐趣，至于堆雪人什么的那需在天晴的午后。孩子们大都穿着布鞋，容易冻坏脚，万一得上冻疮那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父亲也会送我上学，有些路确实不好走，容易滚下坡。父亲把我送到学校门口，然后告诉我“好好读书。”看着我进校门他才离开。
课堂上，先生带着一嘴的土话给我朗读课文，我们只知道他姓杨，那时先生的名讳还是避讳的，所以我至今都不知道他的真名，他教的很认真，我们学的很随意，甚至经常集体翘课去村里掏鸟窝。
他也不管我们，先生很老了，老得根本追不上我们。我们暗暗庆幸着自己的英明。
一年后，先生退休了。先后来了几个年轻老师，吃不了山里的苦，有的待了几天，有的待了一个月便都离开了。
没有书读，我们每天都要干很多很多的活，喂猪，放牛，割草，每天都很忙。我们这才想起先生的好来，心心念念地盼着先生早日回来教书。
几天后，可能先生听到了我们的呼唤果真出现了，我们很激动，先生的脸上却满是憔悴，每次上课都拄着一只老拐杖。
我们太小，根本察觉不到先生的变化，我只记得先生上课的时候总是不停地咳嗽，一节课中途要休息好几次才可以讲完，这样的课一直持续了半年。
直到坝里要建小学了，先生让我们几个送一份学生名单到小学里，他反复地交代着“路上注意安全……遇到车要躲，不要……”
先生终究放心不下，带着我们一起下了山，十几里的山路对于山里人真的是不算什么。我们来去整整花了一天时间，先生走几步就气喘吁吁不得不坐下来休息。
容易到了学校，先生给了我们两块钱让我们买雪糕吃，他拄着拐着费力地爬上台阶，一个年轻的女老师急忙从房间跑出搀扶着先生进了屋，先生在房间里说了很久的话，我站的太远，没有听清。
先生出来时脸上洋溢着笑容，眼睛眯成一道缝，喃喃自语道“娃们有书读就好，有书读就好啊。”
过了几天，先生就要走了，父爱牵着马来送先生，先生想要拒绝，只听见父亲说“你不光是娃木的老师，也是额的老师。”
父亲把先生扶上马背，先生转过头看着我们，眼睛红润“娃木好好念书，书念好了，世界就在你木眼前；不好好念书，眼前就是你木的世界。”
当时的我没懂先生的话，大家也都没懂，不然就没那么多人辍学了，我的书也不会读成这个样子。
在坝上的小学里，书没读多少，心倒是野了，翘课多次，而且屡教不改，终于，是惊动了父亲，我以为一顿毒打是免不了的。
父亲只是温和地和我说了杨老师的故事，山里群没人来，他一个人在山里一待就是三十年，教了三代人，无儿无女，他就是希望娃木好好读书。
父亲又走了，山里有太多事情要忙，当我翻开课本，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句话“小子不知读书好，不知书中有黄金贵，早知书中黄金贵，夜点明灯下苦功。”
我脑海浮现出杨老师离开时的劝导“读书，世界就在你眼前；不读书的眼前就是你的世界。”
我开始卖力地用功读书，但是我的天赋和基础实在难有起色，直到我遇见另外一位老师，先生姓刘，妻子姓张是来这里支教的。
第一次见面是听张老师讲葫芦娃，声情并茂，绘声绘色，我去了他们在五保大院的辅导班，这一去改写了我半生。
如果说杨老师告诉了我读书的重要性，那么刘老师则是教会了我如何去读书。
汉语拼音，每天背诵诗词，听写单词，那是我最努力的一段时光，也有人离开，毕竟读书是苦的，也总有人吃不了这份苦。
后来，我们考上了县城最好的中学，又有许多人被县城的繁华迷了双眼，最后，辍学打工。
上了高中，我的底蕴见底了。城里孩子的基础和山里不在同一水平，尽管拼尽全力也很难实现超越了，高考结束后，我勉强考上了二本。
校不怎么好，但我还在努力读书，就如同杨老师说的那样“读书，世界在你眼前；不读书，眼前就是你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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