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诗歌九首
作者：吴敏
◎【一】父亲的一顶草帽
我一生敬畏的
一顶草帽
此刻，安静地睡在墙上
一顶草帽，一顶从父亲
头上走下来的草帽
只有它，唯一能够描述
父亲在世时的模样
故乡的春夏秋冬是明媚的
也是多愁善感喜怒无常的
朴素的草帽，有着父亲
一样的坚韧和刚强
在寒冷的雨中，茁壮成
一朵禾秧
在炽烈的阳光下，定格成
一幅田园图画
牛儿羊儿鸡儿狗儿
猫儿虫儿熟悉的，草帽
高粱大豆玉米小麦记得它
写着红色油漆父亲名字的
草帽，家乡的每一掬泥土
都亲吻过它
替我遮挡尘世风雨和
苦难的草帽
当女儿开始伊呀学语
以脚试探这个世界的深浅
我教会她完成了
父亲，和一顶草帽的笔划
◎乳名
这上不了户口簿
不能正式代表我
身份证明的符号
是小时侯娘随口
喊出来的
她在五十年前晚秋的一天
碘着大肚去后山拾柴
树上掉下来一枚松果
娘的身上也掉下来了
一枚松果
狗娃名贱好养
走不丢饿不坏冻不着
娘就一直这样唤着
以至我这一生
性格始终偏于内向
有一回我与娘赌气
有意躲在门旮旯
失心疯的娘满屋场乱喊
狗娃哦！狗娃！
喊来一群狗跟在身后
娘不见了的这么些年
走在路上
最怕有人猛然喊我
——狗娃
◎如果不是一场雪
如果不是一场雪
寥阔的洞庭湖
也许会更寂寞一些
堤坡上的那些油菜花
与雪打情骂俏
笑得弯了整个腰
也是一脸的明媚
如果不是一场雪
打坐湖边的磊石山
也兀显不出他的魁梧
山岭上对奕的老叟
不辞而别，观棋的排客
却早已跻身
民间市井
如果不是一场雪
天鹅湖中的天鹅
更不会这么兴奋矫情
引颈高亢的歌声
羞红了，尚在亭榭下
满肠心思的茶梅
如果不是这么一场雪
夜之深处，我怎会
在梦中笑醒
◎美丽的人间
露珠醒来亲吻花蕊
雨滴醒来拥抱大地
河水醒来追逐魚虾
鸟儿醒来赞美早晨
道路醒来告别脚步
庄稼醒来抚摸镰刀
桃花醒来嫣红三月
小草醒来鲜嫩牛羊
春风醒来热恋田野
荷花醒来陶醉月光
秋天醒来身著金装
冬雪醒来孕放梅香
汨罗江边的老倌子醒来
“叭”的一声把一朵夕阳
深情吻嵌在老婆子
阡陌纵横的额上
哦！这是——
美丽的人间
爱情和梦想一样幸福
雨水和花朵一样丰满
◎ 路过五显庙
打工一个白云的镇
路过一座，五显的庙
逢神必拜，我多年养成
这样的习惯
烧香，下跪， 磕头
照例口中念念有词
生来胆小怕事
从不得罪，一方菩萨
小车内晃出张脸
红光满面，莲步的女香客
被庙前几滴动听的鸟鸣
唤到，心慌意乱
一醉酒汉
在神前挫足捶胸
厮守多年的妻随他兄弟
消逝在，月黑风高的夜
人世间谁都有
生活中的幸和不幸
好多事情
神，也爱莫能助
◎生活
爸爸抱抱
爸爸抱抱
刚学步的女儿
哭喊着追赶
一位正在搬砖的父亲
女儿
爸抱起砖块
没法抱你
放下砖块
没法养你
◎一个叫小花梅的女人
那么些天，打开手机
总被一个叫小花梅的名字
烙到生疼，一个普通到
每个人都有的名字
被一条狗链，锁着
没有谁问她来自哪里
直到她被敲掉的牙
刺痛一位，女作家的心
眼泪滴满怒江
才被垭谷，一个小村
认出是她走丢多年的
女儿李莹
小花梅，今天
二月十九的汨罗江
阳光明媚，好多女人
走在太阳下，笑成花朵
如果徐州丰县一直阴雨
我请求那个男人
看在八个孩子母亲的份上
解开套在她脖子上的
那条锁链，到湖南晒晒
温暖的太阳
◎春天里的汨罗江
春天里的雨对汨罗江的
爱恋有多深，所有的这些
刚探头的小草也看得出
一棵歪脖子老树
就这样在江旁妒嫉了一夜
春天里的风吹拂过的
汨罗江，是刮嫩的
赶羊的老倌子
在江边这么一声“哟嗬”
江那边就忽啦啦，绿了半坡
春天里的汨罗江是
骄傲的，世界上好多人
都晓得蓝墨水的汨罗江
一半流淌的是诗意和故事
一半流淌的
是怀念和忧伤
◎雪中飘飞的思絮
篱墙上的扑鼻芳香
是风流的梅花昨日留下的
只一夜，多情的雪
便纷至沓来
开心的麻雀一早
就在窗下姐呀姐地叫唤
惊喜地推开门
久别重逢的你
一下抢入怀抱
几个半大屁孩
在雪野里，忘情疯癫
悬在岁月枝丫上的童年
被追到满世界乱蹿
人生能有几场
难忘的雪，落满记忆
又有几多风雪中的人
值得一辈子藏在心底
天上一行大雁
时而散成“人”形
时而打直飞成一根
扁担挑不动的思念
作者简介
吴敏，笔名麦子，湖南汨罗人，农民。喜欢在文字里拾荒。对幸福的理解，心中常有梦想，手里常握诗书。省诗歌协会会员，市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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