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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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曾在《秋夜》里写到:“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我当年读过,不只一次地暗笑鲁迅,我若这样写,语文老师肯定会修改,它是个病句,啰哩啰嗦。至于它蕴含的深意,总有些生涩难懂。


半世过后,竟也懂了鲁迅的深意。


其实我家的院子正中央也有棵树,是柿树,从我有记忆起,它一直都在。3米高的样子,胳膊粗的干,树冠也不大。每年5~6月间开着黄白色的四瓣花,若不细闻,那股淡香几乎没有。最好看的是绿色的花托,形似时下的遮阳帽,它比花大得多,不争色,却把花衬得格外醒目。花落后,指甲大小的柿子雏形渐成,风吹日晒雨淋,偶有落果,更多的是缀满枝叶间,每年8月中旬后柿子颜色渐黄,它和别人家的柿子不同,个大,捂熟后口感绵甜。家人们把它叫着“高底黄”。高底黄是一家人免费的水果。母亲在柿树根下挖圈土梗,常把草木灰,涮锅水倒入,这就是它成长的肥料。有一年果子会结的特别多,一拃长的枝上便有4~5个柿子,有一年又会结得少些,但个头异常地大。父亲说柿子树也有大小年,大年果多,小年果少,但如果肥料充足的话,就没大小年了。


一棵树


我幼年时爬树是一等一的高手,记得老屋西北角有棵泡桐树,成人双手都搂抱不过来,我却能小手抱着桐树的侧面爬上去。自然,这棵柿树更是我攀爬的对象,树干都被磨得滑溜溜的。常常淘气地摘下生柿子,母亲每每见到就说:“别摘!不好吃!”我故意咬上一口,嚼着,说:“真甜真甜!”其实涩着呢!也怪,生柿子吃多了,竟然没觉得涩柿子难吃。到现在,每每见到卖柿子的还是走不动。


柿子在树上久了自然熟,常有鸟儿啄食,地上也会落下熟透的果子,摔烂后粘糊糊的。树上会生虫子,白色的圆卵,附着在柿子上、叶背上、树枝上。我记得母亲把这虫子叫做柿鳖,用手一捏,会有股红色的汁液流出。只要生了这虫,柿子就会遭殃,大量脱落,长不成果。所以每年都要喷洒2~3回农药。


“高底黄”树每年都不懈怠,果实累累,成熟后近处看似桔灯,远远望去,红红火火。我一直以为这样的状态它年年都有,永不会老,直至有一年,那年冬天大寒,雪没膝盖,屋檐下的冰挂足有一米多长,河面的冰结得奇厚,脚上缠着稻草可以拉着架子车到河对岸去。这棵树没能抗过严冬死了!一家人倍感惋惜。没想到来年春天,它会在树干上憋出嫩芽,抽长成新的枝条,很努力的样子,很快长成了小拇指粗细,最让人惊奇的是新枝上稀稀拉拉开出了花。一家人大喜过望,死了又活过来,让人格外珍惜。父亲搬了高凳,拿上果剪,把众多的枯枝剪掉,死过的痕迹就此抹去。


一家人柿子树下白天摆上小方桌吃过饭,夜晚扫扫地面铺上席上纳过凉,也拍过合影照片。我们习惯了它亡后重生的姿态,习惯了它年年长出的累累果实,似乎都没怎么厚待过它,比如施肥,剪枝。可它卯足了劲儿地活着结果,分明是棵来我家的报恩树。


一棵树


2014年的8月,雨水奇多,这棵树的果实也格外多,架不住土质疏松,头重脚轻,它轰然倒地,几乎是平躺在地上,根部拔起,裸露着断面。整整一周,它在院子里躺着,可枝叶青绿,一副倒而不亡的姿态,用它的果实昭示着此生为何而来。


实在是救不活了!哪有无根的树哪!母亲叹息着,我也纳闷,多少年的风雨雷电冰雪都扛过来了,却在阴雨连绵天倒下。拾掇完这棵树,院子一下子空旷了许多,我问过母亲此树啥时候栽种?母亲说:“生你姐的那年栽的小苗。”我算了一下,树龄53岁。它和我家结缘半个多世纪,定格成我童年的记忆,却累死了!我内心生出不安,隐隐的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年十月我兄长在省城一家医院确诊再障,腊月十二在这家医院突发脑干大出血,抢救一天一夜病故。50岁的人生,山一样的兄长让我无论何时想起来到底是意难平。


柿树轰然倒地的姿态常常让我想起亡兄,奉献了一生,为报恩而来,人和树的命运殊途同归。总有人记得他们活过的精彩,我是见证。


我家院子的正中央有棵柿树,去时53岁。数载花开不争艳,唯见硕果傲秋风。


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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