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6月25日,这天正是雨后初晴,高峻雄伟的韶峰辉映着五彩缤纷的朝霞,好一个万里无云的晴朗日子。毛泽东主席带着公安部长罗瑞卿等同志,回到了阔别32年的故乡韶山。
往事历历在目,毛主席不由感慨万千,一首七律《到韶山》“故园三十二年前”脱口而出。次日清晨,他在湖南省委领导和公安厅负责同志的陪同下,踏上沾满露珠的青草与野花交掩的山路,来到虎歇坪的父母坟前,献上用松枝、野草和山花编成的花环,默默地鞠了一躬,然后在坟前的草地上稍坐了一会儿。
这时,省公安厅的同志向他汇报了国民党反动派挖家族祖坟的事。毛主席先是一脸严肃,随后表情平静地说:“国民党真是荒唐愚蠢啊,我们共产党人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根本不信什么风水,但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党、同志、朋友也,还得承认。”当听到挖家族祖坟的人竟是杀害无产阶级革命领导人郭亮的元凶,已被处决时,他高兴地说:“罪有应得。”
这是湖南解放后侦破的一起长达18年的大案,也是与国民党军统特务斗智斗勇的秘案。
1949年初夏,湖南和平解放,省会长沙古城,翻天覆地,山欢水笑,人民群众抬着毛主席的巨幅画像,敲锣打鼓,载歌载舞,一声声“毛主席万岁”的口号响彻云霄,人群如潮水一般,涌满大街小巷。知情人都情不自禁地说:“还是毛主席伟大,尽管国民党反动派挖了他老人家的祖坟,却丝毫未损伤他的福气,蒋家王朝还是灭亡了,这是天意啊!"
紧接着韶山人民向湖南省人民政府提出一个强烈的请求:“要严惩挖掘毛泽东祖坟的凶手!”省里领导非常重视此案,立即责令公安厅立案侦察,速向全省人民作出交代。
省厅公安人员闻知此事,无不义愤填膺,争先恐后要求参战。最后省厅领导将这个重任交给了侦察组长、素有“老公安”之誉的李树贵同志,并限期侦破此案,缉拿凶犯。
李树贵是侦破大要案的老手,他信心百倍地接受了这一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
据同李树贵一起工作的公安人员冰青同志介绍,这的确是个难度极大的重案:一是跨度大,历时长,涉及本案的有关人员和知情人早已死的死,离的离,凶手是谁,现在居何处,没有任何线索;二是此案属绝密案件,只能秘密进行调查。
通过初步摸索,唯一的希望,只有寄托在那些弃暗投明的国民党警察、宪兵、特务等人员中,好在他们多数人立功补过心切,愿将他们知道的一切情况,都如实地提供出来。
比如其中原军统湘站特务刘恢先和中统湘站特务组长刘德二人,反映了一条极其重要的情况。据他们所知,挖掘毛泽东祖坟的主犯是龚澍。
可从掌握的名单中,有三个同名人,第一个是土匪,后来出家当了和尚;第二个当过国民军排长,后来解甲归田;第三个是军统特务头目。据“二刘”判断第三个龚澍作案可能性最大。他是何许人也?经反复查证,龚澍1890年出生于长沙县,原系某厂产业工人。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投靠国民党,历任湘“惩共”法院侦缉队第一组组员,湘清乡司令部侦缉队第三组组长,国民党第四路军总指挥部特务队长,湖南省保安处侦缉队队长,军统局湘站特务队长。此人心狠手毒,且有武功,亲手杀害了郭亮,两手沾满了共产党人的鲜血。
龚澍自知罪责难逃,湖南刚解放,他就销声匿迹,不知下落了。
“此人有何特征?”李树贵追问。
刘恢先想了一会说:“我们从未见过面,听说他有个外号叫塌鼻子”。刘德说:“龚澍是个瘦高个,虽是塌鼻子,鼠眼睛,左脸上有颗小黑痣,但显得英俊干练。”
李树贵按照这一线索,查找了投诚人员名册,并对他们进行了走访,又不辞长途跋涉,走访前两个龚澍,均排除了他俩,于是把目标集中在第三个龚澍身上。
李树贵及时向有关领导作了汇报,对案情进行分析,认为此人一未出逃外地,二未投诚,肯定在长沙城中改名换姓潜伏下来了。
长沙纵横若千里,上哪里去找龚澍呢?军统特务一向狡诈多变,看来这又是一场恶战。省厅领导经过反复考虑,最后指示:要依靠人民群众,先从查户口打开缺口。李树贵抱定大海捞针,不破此案不收兵之志,一心投入这场战斗仅半个月时间就查找了大半个长沙城。
一天下午,一位戴鸭舌帽的老工人向李树贵反映了一个情况:“昨天下午,我倒遇上了一个塌鼻子。”接着老工人绘声绘色地介绍了这个人的特征。他说,那天他去南门外办事,一个瘦高个儿正在小店买东西,头戴一顶旧草帽,鼻子塌陷,鼻孔朝天,一对鼠眼忽闪忽闪的,说话还嗡里嗡气。那人离开后,店主神秘兮兮地告诉老工人说,这个人叫“塌鼻子”,别看他现在这个怪模样,以前可是威风凛凛的龚大队长啊!
老工人的话,如黑夜里飘来的一点灯光,引起了李树贵极大的兴趣,他在心中揣摩:这个人十有八九是凶手龚澍。还认定,此人可能就住在南门。根据这一发现,他决定慢慢缩小范围,带上助手小王、小陈在南门内外进行周密侦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9月5日傍晚时分,秋初的夜雨略带几分寒意,李树贵和助手们穿上雨衣,身藏短枪,来到南门一条幽静的小胡同中。打听了多户人家,得知那个被人们叫做大队长的人现在叫龙寸,就住在这个胡同的一个四合院里。小四合院共住了4户人家,龙寸住在后厢的正房。
改名换姓是敌人惯用的伎俩。为了不引起龚家的怀疑,李树贵先查了另外两户人家的户口,再查他家。只见龚家门前坐着一胖一瘦两个女人,一个做针线活,飞针走线;一个看书,目光时移。
“这是龙寸先生家吗?我们是军管会普查户口的。"李树贵将目光移到胖女人脸上。这个胖女人约50多岁,着一件蓝士林布长大褂,浓眉大眼,身矮腿短,蓄着粑粑头,样子奇丑。她瞟了李树贵一眼,点点头,继续干她的针线活儿。“户主到哪里去了?"李树贵又把目光投到瘦女人脸上,这个瘦女人穿一件紧身的绿色旗袍,小巧玲珑,一对杏眼左顾右盼。她合上书本,打量了一下李树贵,彬彬有礼地说:“他到外面做手艺去了。”
“你们都是户主的什么人?”李树贵又问。“妻妾呗!”胖女人有些不耐烦地回答。李树贵在她们身上重新打量一番后,趁小王向她们登记户口时,借小解为名,来到他家的屋后面。一出后门,异常的现象引起他的注意:一张楼梯架在后墙上,楼梯上还留有新鲜的泥水痕迹。李树贵心中突然一震,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为了把戏演得更加逼真,接着又查第4户人家。这家户主是一位姓周名琪的邮电工人。
当队员查完户口后,周琪将他们送出门外,悄声对李树贵说:龙家是新搬来的一户人家,在这里居住还不到半年。户主龙寸平时很少和左邻右舍打交道,也极少出门,奇怪的是,只要有生人进院子,他就从后门开溜了。还讲了龙寸的两个妻子,常常争风吃醋,不过,发生争吵时声音极小,很难听清。李树贵向他进一步了解龙寸的长相及特征,得到进一步印证,在心中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10月上旬的一天,也就是从龙家调查归来的第三天,省厅对龚澍挖掘毛泽东祖坟一案已确认无疑,决定来个速战速决,趁龚澍还未产生怀疑之际,一举将他抓捕归案。
兵贵神速。果然不出李树贵所料,自称龙寸的人当天晚上又溜回了家中,在大老婆房中过夜了。
这天晚上半夜过后,长沙城中灯火基本熄尽,天上月白星稀,万籁俱寂,只有偶尔隐隐约约从远处传来的两三声狗叫。李树贵奉命带了12名全副武装的战士,悄无声息地来到龙家门前,将他家围堵了起来。然后李树贵上前敲门。一阵急骤的敲门声,将那个所谓龙寸妻子的胖女人惊醒,她极不耐烦地问道:“哪个,深更半夜敲门干什么?”李树贵说:“军管会查户口的。”胖女人质问:“前日白天不是有人查过了吗,又来查什么?"李树贵说:“对不起,有几个数字还要核对一下。”胖女人边打呵欠边拉灯开门。她揉揉惺忪的大眼睛,见了穿军装的李树贵吓得连退两步:“解放军同志辛苦了!请进屋坐吧!”说话间,又是搬椅子,又是倒茶递烟,十分热情。
李树贵摆摆手说:“不用,不用。”边说边向房中冲去。他刚要掀开门帘时,只听里面发出小便入马桶的“嘀嘀嗒嗒”响声,随后便没了声音。显然是龚澍用了金蝉脱壳计。
李树贵和战友立马拔出手枪,打起电筒一步冲到后院,发现一个身着单衣的瘦高个儿男人正在爬梯越墙。李树贵一个箭步冲过去,将其抓住,同时几只电筒射在对方脸上,大声喝问:“你是龚澍吗?”那个人转过脸,塌鼻鼻翼扇动几下,眼闪凶光:“本人是龙寸。”
李树贵大声斥道:“龚澍改龙寸,还装什么蒜。”龚澍见大势已去,只好说:“我是龚澍。”
李树贵掏出逮捕证,厉声说道:“你被逮捕了。"龚澍像一条斗输的老狗,发出一阵绝望的叹声:“报应啊,报应,这都是天意啊!”
原来,挖掘毛泽东的祖坟,从间接上讲是蒋介石的“旨意”。马日事变后,毛泽东领导的秋收起义给国民党沉重打击,又在井冈山与朱德会师,创建了革命根据地,使蒋介石感到寝食不安,急令湖南省主席兼四路总指挥何健派兵围剿。可是何健几次出兵都遭到惨败,他的计划不仅未能得逞,反而让红军主力一举捣了省会长沙老巢,差点丢了老命,受到蒋介石痛斥。何健恼羞成怒,杀了毛泽东的夫人杨开慧后,正黔驴技穷之时,他的拜把兄弟吴凯献计说,依小弟愚见,要断毛泽东的龙脉。说什么毛泽东之所以渐成气候,乃天荫之功。韶山是舜帝南巡奏韶乐之处,虎歇坪又是藏龙卧虎的宝地地灵人杰,只要除掉“龙脉”,毛家就会自然败落。
吴凯的话使何健茅塞顿开,连说几声“好主意”。何健信风水,除了上述原因之外,还与他秉性有关。他虽毕业于保定军官学校,但他笃迷方术,坚信毛泽东是真龙天子。于是,他便产生了这一既恶毒又愚蠢的想法,决定铲平毛家的祖坟。
何健自以为得计,先将这一重大计划秘报蒋介石,立即得到主子的赞许。1932年6月的一天何健将几个心腹打手叫到面前,向他们讲明自己的用心和意思,然后问谁能当此重任。
军统湘站特务队长龚澍自告奋勇地说:“卑职愿为主席效忠。”何健扫了龚澍一眼,点点头,认为龚澍是个理想人选,他曾为捕杀郭亮等人立下汗马功劳,便放心大胆地将这一重任交给了他。龚澍领“旨”,先派特务肖鼎元和黄强恂化装成红军便衣战士,秘密前往韶山打听毛氏祖坟的准确地址。
肖、黄两个特务,肩挑小货担,手摇货郎鼓来到韶山冲,说是要拜谒毛委员的祖坟。可他们哪里知道,机警的韶山人民,对敌人的阴谋早有察觉。
毛泽东的蒙师毛宇居凭着多年与国民党反动派斗争的经验,主动来到肖、黄二人面前,板着脸问他们:“你们问它干什么?”
肖鼎元把嘴凑到毛宇居的耳边说:“老人家,不瞒你说,我们是从江西来的红军代表,特来为毛委员的祖人扫墓的,请给我们带个路吧!”说着从衣袋中拿出一把银元交给毛宇居。毛宇居立刻明白来人的心意,急中生智,将计就计,带他们进了山。来到虎歇坪后,毛宇居特意避开毛泽东的祖坟,却指了自家的两处祖坟说:这就是毛委员的祖坟。并煞有介事地叮嘱对方说:“请别告诉他人,以防敌人破坏。”说罢先离开了坟地。特务自以为得逞,十分欢喜,待毛宇居离开后,拿出备好的罗盘,在毛宇居指定的坟墓前进行测绘,制出草图,如获至宝地回省城复命去了。
6月29日夜晚,乌云翻滚,闷气袭人,龚澍出动一个连的兵力,带上武器、铁镐、手电筒,连夜偷袭虎歇坪。在他的指挥下,大家按照绘制的地形图,操起罪恶的铁锄,乱砸乱挖,撬开棺材盖子,取出里面的根根白骨,装进盛着酒精的玻璃瓶中,迅速回到长沙。
何健看罢白骨,当即向蒋介石通电报喜。待龚澍一走,毛宇居担心敌人卷土重来,连夜组织当地男女老少数十人,带着锄头、簸箕等工具齐集在虎歇坪,将毛泽东的祖父毛翼臣的坟墓给平掉了,并在坟上面填上一片旧土,植上草皮;同时对埋在土地冲的毛泽东父亲顺生及母亲文氏的合葬坟墓,也采取了相应的保护措施,在坟地栽上芭茅树木,使他人无法辨别。
龚澍和何健自以为得手,为挖了毛泽东的祖坟大喜过望,正天天做着升官发财梦,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挖毛泽东的祖坟,竟为自己掘了坟墓。
据龚澍交代,他自那次掘了毛氏祖坟后,一直心神不定,加上1929年亲手杀害郭亮等几位革命烈士后,常做噩梦,在梦中不是被人乱枪穿胸,就是让人乱刀剁身。
他本来宠爱小老婆,自小老婆一进门,就再没与大老婆同过宿。可打这之后,他再也不敢与小老婆睡觉了。特别是解放后,他知道自己罪大恶极,难逃法网,整天如惊弓之鸟,提心吊胆,每夜都是与大老婆同眠。因为他的大老婆有一定武功,几个后生都不是她的对手,可以提防万一。
玩火必自焚,龚澍终于等来了这一天。1950年4月14日,这个畏罪潜逃的大罪犯,从湖南省会长沙万人公判大会场上,一头钻进了自掘的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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