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三月,草木竞发,微风和畅。那个阳光轻抚的午后,我到了位于上海长阳路62号的上海犹太难民纪念馆。馆长陈俭十分热情地接待了我。
当年被称为摩西会堂的纪念馆是一座三层高砖木结构的西式小楼。从外观看,墙面黑红相间,建筑风格浑厚庄重,透出一种历史气息。馆内原陈列大量犹太难民在上海虹口生活、工作、学习和业余活动的照片,仅少量实物。而现在的上海犹太难民纪念馆,经过2007年修旧如旧地改扩建后,面积达四千多平方米,展出的实物近千件,其中不少还被定为一级文物。有数以万计的照片、音像、文字,全面、真实、客观地记录了当年犹太难民生存生产生活状况。在这些图文并茂的画面中,能让人真切感受到虹口人民对犹太难民友善包容的场景,以及犹太难民离开上海移民他国后,依然与虹口人民保持亲人般交往的深情厚谊。
在纪念馆广场的墙上,镌刻着一万八千余名在虹口犹太难民的姓名,一百二十多个国家的犹太人士参观了纪念馆并留下了他们所在国的国旗。纪念馆中的展品还先后到过德国、美国、澳大利亚、以色列等十多个国家巡展。这些故事的历史意识和民族记忆以及赓续的情缘,无不清晰地呼唤着友善、和平、包容。正如1986年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艾利·维赛尔说的,“我相信,我们都相信,记忆就是答案,或许是唯一的答案。”
我曾在虹口区政府工作多年,其间在摩西会堂先后接待过以色列总理拉宾、内塔尼亚胡以及奥地利总统托马斯·克莱斯蒂尔。记得拉宾那年在参观纪念馆后十分激动,从口袋里拿出犹太人祈祷时的帽子戴在头上,庄重地写下了“我谨代表以色列政府感谢第二次世界大战时上海人民卓越无比的人道主义壮举!以色列总理拉宾 1993.10.14”,这一幕深刻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那天的参观,陈馆长亲自做介绍。他是纪念馆由小到大、由简到丰、不断发展的亲历者,许多展品文物均由他亲自征集而来,他动情地介绍,让我沉湎。
在“五本护照的故事”展柜前,五本泛黄陈旧的护照让我停住了脚步。陈馆长见状便说,这有个故事。他指着照片上的女士说,这位名叫露思·卡尔曼,曾在虹口生活过。2009年露思在参观纪念馆时展示了自己二战期间的护照,当陈馆长向她表明希望她将护照捐给纪念馆的意思时,她却用上海话表示了婉拒:“小阿弟,勿是我不捐,全世界介许多犹太纪念馆,要捐我老早就捐了,这本护照是我难民生活的见证,是我生命的一部分。”然而,2014年上海犹太难民纪念馆意外接到一份来自美国的礼物,五本属于已故老人露思·卡尔曼的护照。露思在弥留之际,嘱托老友贾尼斯将他们送到上海犹太难民纪念馆。“她想告诉你们,上海一直在她心里。”贾尼斯说。护照信息显示,1939年3月27日,柏林当局向露思签发证件,允许二十一岁的露思离开德国。当年9月18日,护照扉页上贴上了德国驻天津领事馆发放的护照具领证明。一个月后,露思来到当时唯一无需签证和经济担保就可以进入的上海。2014年,九十六岁的露思在弥留之际留下遗嘱,将这本德国护照和后来的四本美国护照捐给上海犹太难民纪念馆。可以说是一次“跨越生死”的捐赠。
展厅中,美国卡特政府时期的财政部麦克·布鲁门撒尔的一段话引起了我的注意:“纳粹上台后,我们的一切都毁了,只有想办法离开德国,而上海是唯一愿意接纳我们的地方。那是1939年,我只有十三岁,我们一家四口人到上海后住进了虹口区舟山路五十九号的一间小屋子,上海人叫‘亭子间’,只有十平方米左右,四个人如何睡觉是个大难题……到上海最初的那段日子,虽然十分艰难,但是永远难忘。”布鲁门撒尔1939年到中国上海,1948年移民美国,1973年后多次回到上海虹口。他说,今天作为一个老人,回首往事,我要说在上海学到很多有价值的东西,中国成了我人生的一部分。他视美国为“家”,视中国为根。耄耋之年的布鲁门撒尔的“家根情怀”溢于言表,令人感动。此外,纪念馆中展出了“为了一个承诺一家三代人守护图书七十年”“等待主人的手袋”“竹质独轮车”“寻找上海爷叔”“温馨的年夜饭”等故事,无不生动深情、打动人心。
近三个小时的参观,既意犹未尽,又感动多多。我不禁想到,犹太难民纪念馆所宣示的意义:不忘历史,珍爱和平,友善包容,共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不正应该成为当今世界的主旋律吗?(薛全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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