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欲并非谁的专有需求，儿童在刚刚懵懂知事时就常常问父母这样 那样的事情或问题，实际上就是儿童成长过程中知欲的表现，是人类具有的独 特文明性在童年时代的重要表现。随着个人的逐渐长大，知欲的内容和取向会 有越来越大的差异。这样，人的知欲就会随着知识存量的增加变得越来越广 泛、越来越深刻，甚至越来越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所以，韩愈在《师说》一文中 提出了这样的见解：“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 ……圣人无常师。 ……是故
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就个人文明而言，知欲的满足本身就是一种福利，是个人满足感、成就感获 得以至于实现个人的文化存在和社会价值存在的重要途径，而且，个人满足感 和成就感会随着知欲满足的难度、深度和复杂性的增加而增强。所以，王国维 在《论哲学家与美术家之天职》中的这一论述不仅独到，而且非常深刻：“夫人 积年月之研究，而一旦豁然悟宇宙人生之真理；或以胸中惴恍不可捉摸之意境， 一旦表诸文字、绘画、雕刻之上，此固彼天赋之能力之发展，而此时之快乐，决非 南面王之所能易者也。”另一方面，在一定的组织环境和组织条件下，个人的知 欲满足和认知顺差的获得还可以转化成为一种公共认知储备或文化审美对象， 具有许多用于满足人们日常生活需求的产品所无法达到的文明效能和能效，在 社会文化系统中具有历久弥新的文明效能乘数作用，以至于成为人类的一种公共文化财富和人类文明的幅度、厚度的重要来源和内涵。
“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这句话出自《周易·中 孚》。前半句以自然界的和谐生态作起兴，隐喻人与人之间的人文关系的友好 谐调、身心愉悦。所以孔子说：“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 乎?”①个人文明的相互交流，琴瑟和同，亦可谓人生之一大乐事。古人之斯文
雅致，乐也融融，令物质生活丰富异常的现代人，身虽不能，心向往之。
古人的个人文明及其生活旨趣足以告谕现代社会和现代人的是，社会发展 不应以斯文失落为代价，生活原本要比我们想象的丰富愉悦得多。只是如何生活，不仅要有相应的制度环境的配合，还要有相应的个人自组织文明能力和人文场所的配合。古代社会的政治生活有其历史局限性，在当时的历史条件约束下，古人发
明了他们独特的官民之间个人文明的交流渠道。如：天子听政，使公卿至于列士献诗，瞽献曲，史献书，师箴，度赋，矇 诵，百工谏，庶人传语，近臣尽规，亲戚补察，瞽史教诲，者艾修之，而后 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①
在官方与士人之间的个人文明交流中，古代社会还有一定的制度设置和安 排，以显示官方礼贤下士。所以，中国古代君主政治有其文明敦厚的一面，并非 总是暗无天日。不仅政府官员与民间士人有个人文明的交流，君主与士人之间也有。如：哀公问于有若曰：“年饥，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对曰：“盍彻(周 朝什一税的称谓)乎?”曰：“二，吾犹不足，如之何其彻也?”对曰：“百 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②
从上述鲁哀公跟有子的对话中我们不难发现，当时君主政治文明已经严重 退化。但在交流中，有子揭示出公共政治文明的本分或者一般性，即公共政治 以百姓福利为依归。而百姓的富足和安居乐业，在很大程度也反映了政治的清 明。从这一角度来看，老子的这一见解是非常深刻的：“圣人无常心，以百姓之 心为心。”③孔孟儒家思想深受老子道家思想的影响，虽说不上痕迹斑斑，但细 心留意不难发现，它们的许多思想内蕴气息相通。世传孔子曾专门去拜访过老
子，成为中国古代文明史上一个深刻的印记。对此，司马迁有这样的记述：
孔子适周，将问礼于老子。老子曰：“子所言者，其人与骨皆已朽 矣，独其言在耳。且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吾闻之， 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 是皆无益于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若是而已。”孔子去，谓弟子曰： “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为罔，游 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赠。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①又云：
鲁南宫敬叔言鲁君曰：“请与孔子适周。”鲁君与之一乘车，两马， 一竖子俱，适周问礼，盖见老子云。辞去，而老子送之曰：“吾闻富贵者 送人以财，仁人者送人以言。吾不能富贵，窃仁人之号，送子以言。 ……”孔子自周反于鲁，弟子稍益进焉。②
孔孟儒家和道家之间的思想渊源可谓众说纷纭，但有一点是非常明确的， 就是孔子的弟子门人从来没有否认过自家受老子道家思想的影响。实际上，春 秋战国时士人学者之间的个人文明和思想交流是非常活跃的，进而产生了空前 的百家争鸣的文化繁荣局面，锤炼了各自的个人文明的自组织生产力，促进了 各家各派思想的辩证发展，为中国古代文明写下了辉煌的历史篇章，进一步夯 实了中华文明的思想基础，丰富了中华文明的精神气质和哲学境界，故而给予
再高的评价都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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