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9月3日，济南火车站人头攒动，乘客抱着孩子，提着行李，正在等待乘车。忽然站台上来了一群军政要员，簇拥着一位人高马大的壮汉，壮汉在站台上像只羊群里的骆驼一样显眼。

火车呼啸着进站，壮汉站在车厢出口，向众人挥手道别。突然站台上冲出一人，冲着壮汉开了一枪，壮汉知道大事不好，一头钻进车厢，刺客追上车去，冲着壮汉又是一枪，壮汉从车厢另一头跳下火车，向北跑去。这时又有一名刺客追过来，冲着壮汉连开几枪，壮汉一命呜呼。

送行的人四散而逃，车上的乘客看到壮汉被击毙，拍手称快，掌声雷动，有人向刺客挑起大拇指，夸他为父报仇，是条汉子。

这个被刺杀的壮汉就是军阀张宗昌。

张宗昌为什么会被刺杀，刺杀他的凶手后来怎样了？张宗昌以钱多兵多姨太太多而闻名，他被刺杀以后，他的一群姨太太去了哪里？他的子女后来怎样了？

一

在北洋军阀之中，张宗昌是很特别的一个。军阀为一方之霸，多少都会有点文化，有些文化程度还不低，比如冯国璋和段祺瑞都是北洋武备学堂毕业，吴佩孚是秀才，还是保定陆军军校高材生。但是也有一些人，比如张作霖、张宗昌，出身底层，是大老粗，平时写信写文件都要别人代笔。

张宗昌在最强盛时拥兵十余万人，当过山东省主席，还当过山东大学校长，很难想象一个大字不识几箩筐的人居然自任大学校长，可谓是教育史上的一个笑话。

张宗昌是山东掖县人，尽管从小缺衣少食，仍然长成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一位美国记者说张宗昌“身高2.1米”，一家日文报纸称他是“两米巨汉”。他的实际身高虽然没有达到两米，至少有一米八至一米九，比冯玉祥还魁梧，是军阀中的第一大块头。

张宗昌十六岁离开家乡闯关东，在冰天雪地的东北，他靠着一身力气，顽强生存下来。十八岁他到俄国人的铁路上当工人，学会了俄语，日俄战争的时候，他到俄国军队里当翻译，跟俄国人混熟。日俄战争结束以后，他到俄国西伯利亚一家金矿当上了总工头，每天外出打猎，还练出一手好枪法。

挣了钱以后张宗昌回家，路上呼朋唤友，把钱花光，又到远东，在海参崴当上了警察，脚踩黑白两道，成为海参崴一霸，声名远扬，东北的马贼也大都闻听他的大名。

辛亥革命开始以后，在海参崴的张宗昌听到消息，回国参加革命，先投靠直系军阀冯国璋，后来投靠奉系军阀张作霖。

不久俄国爆发十月革命，大量白俄军人被红军打得无处可去，逃到中国境内。张宗昌趁机从他们手中购买了大量枪械，还收编了很多凶悍的白俄军人，组成一支白俄军。张宗昌靠着这支白俄军打先锋，屡战屡胜，队伍滚雪球般壮大。

张宗昌的绰号是“三不知将军”“张三多”，所谓“三不知”就是“一不知枪有多少，二不知军队有多少，三不知姨太太有多少。”所谓“三多”是“兵多钱多姨太太多”。

张宗昌麾下的士兵来源驳杂，土匪，强盗，地痞流氓，张宗昌来者不拒。他的军队以素质差和军纪败坏而闻名，种植罂粟，贩卖烟土，烧杀枪掠，更是家常便饭，他纵容白俄兵在中国境内杀人作恶，还引发国际纠纷。

张作霖虽然也是绿林出身，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军队，都要求严格，对张宗昌队伍的军纪涣散很反感，派郭松龄到张宗昌队伍里校阅演习，想趁机解散他的队伍。郭松龄在校阅时故意找岔儿，气得张宗昌直骂娘。不料让郭松龄听到，郭松龄指着张宗昌的鼻子问他在说什么，张宗昌说：“这是我的口头语。”郭松龄说：“X你娘，这也是我的口头语。”张宗昌从炕上跳下来跪倒就磕头：“你X俺娘，你就是俺亲爸爸。”张宗昌靠着厚脸皮保住了他的队伍。对军阀来说，队伍就是命根子，保住了队伍也就保住了本钱。

张作霖在皇姑屯被炸身亡，张宗昌如丧家之犬，他想出关保存实力，张学良怕他野性难驯，出关会威胁自己的统治，不许他出关。北伐军占领京津，白崇禧包围张宗昌部，张宗昌逃到大连，后来又逃到日本。

张宗昌想借日本的势力重新夺回地盘，又怕成为汉奸留下万世骂名，他派部下刘怀周回国与张学良商议，张学良怕他被日本人利用，让他回国，军阀吴佩孚也写信邀请他回来“抗日救国”。张宗昌于是回国，携家人居住在北平。

二

张宗昌回国以后蠢蠢欲动，想回山东召集旧部，东山再起。这时山东已经成了韩复榘的地盘，韩复榘名义上服从国民政府，实际上一心想当山东王。1932年8月，张学良召集华北驻军将领到北平开会，经过石友三介绍，张宗昌与韩复榘认识，两人称兄道弟，义结金兰。

张宗昌喜欢喝酒，几杯酒下肚，面红耳热，跟韩复榘吹嘘：“老弟，别看俺现在孤家寡人，俺在山东各处还有很多部下，俺回去打一声招呼，立即就能拉起一支队伍来。”狡猾的韩复榘心中一惊，脸上却不露声色，赔笑敷衍。

韩复榘回到山东以后，越想想怕，乱世里谁有兵有枪谁是大王。张宗昌真的杀回山东，拉起一支队伍，他韩复榘的位子就坐不稳了。

想到这里，韩复榘亲笔写了一封信，挑选了一批贵重礼物，让人带着到北平，邀请张宗昌到山东担任“剿匪总司令”。张宗昌不知是计，欣然欲往。他的几个心腹部下认为其中有诈，劝他不要去。张学良、吴佩孚、孙传芳也都认为韩复榘不可靠，亲自上门劝张宗昌不要去济南。张宗昌母亲祝巫婆凭直觉也认为儿子此去凶多吉少，力劝张宗昌不要去。

急于东山再起的张宗昌不顾众人劝阻，带着几个随从到达山东。韩复榘热情迎接张宗昌，设宴款待张宗昌，与他称兄道弟，谈笑风生。

酒宴上，石友三连声夸张宗昌身上携带的德国手枪好看，张宗昌被韩复榘和石友三吹捧得皮肉发麻，解下手枪就要送给石友三。石友三再三推辞，不肯接受。他越是推辞，张宗昌越是非要送他不可，石友三只好笑纳了张宗昌的手枪。

张宗昌在济南呆了几天，感觉情形不对，这时他的姨太太奉张学良之命给他打来电报，说他的母亲祝巫婆病重，让他速回北平。

韩复榘热情摆酒宴给张宗昌送别。酒宴结束以后，韩复榘借口要到辛店阅兵，让石友三等人带着山东军政大员到车站给张宗昌送行。新闻记者闻讯赶来采访，张宗昌侃侃而谈，发表抗日演说，一切看上去很正常。

其实张宗昌危机四伏，在送别的人群里，有两个人握着口袋里的手枪盯着他。一个是郑金声之子郑继成。郑金声是冯玉祥的部下，几年前被张宗昌诱捕处死。郑继成是郑金声过继的儿子，一心想为父报仇，在韩复榘和冯玉祥支持下，他与助手陈凤山混进了送别的人群中，准备伺机刺杀张宗昌。

在火车上，张宗昌的包厢前后两间，坐着的都不是普通乘客，而是韩复榘派去的人。站台附近，也埋伏着韩复榘的人。

韩复榘布置了好几重杀手，务必要置张宗昌于死地。

火车开动前两三分钟，张宗昌到车厢门口与众人道别，埋伏在人群里的郑继成和陈凤山向张宗昌开枪。张宗昌想拔枪还击，忽然想起自己的手枪已经送了人，只好向餐车逃去，跳车逃窜，被郑继成追上来连开几枪，将张宗昌击毙。

郑继成见张宗昌已死，当即自首，他跟围观的群众说：他杀死张宗昌，一是为国除害，二是为父报仇。乘客鼓掌欢迎，有人下车慰问他，夸他是一位大英雄，非常了不起。

据张宗昌女儿说，张宗昌遇刺以后，当时还没死，一息尚存，他的部下把他送进医院才死去的。

传言张宗昌被曝尸三天，实际上仅有一天，也不是韩复榘有意让他曝尸，而是张宗昌主政山东时名声不好，他的部下想雇人抬尸无人抬，想购买棺材无人卖，把他的尸体停于安徽会馆，安徽同乡提抗议。最后是张宗昌大太太袁氏从北平买了一口楠木棺材，运到济南，将张宗昌收敛，用闷罐车运回北平，由张学良主持葬于香山。

张宗昌死后，韩复榘表面上斥责手下保护工作没做好，暗地里让报纸大造舆论，揭露张宗昌当年在山东的暴行。冯玉祥也让人编写印刷了很多小册子，赞扬郑继成为父报仇，一时，郑继成为全国人崇拜的英雄、义士。

在冯玉祥和韩复榘的努力下，郑继成在刺杀张宗昌后一个月，被法庭宣布无罪释放。

三

张宗昌死后，他的女人有人欢喜有人愁。

张宗昌的原配姓贾，是母亲给他聘娶的一个邻村女子，两人没有感情，也没有儿女。贾氏很倒霉，1916年张宗昌遇袭，张宗昌没事，贾氏却遇刺身亡，年仅32岁。

张宗昌的大太太名袁书娥，是张宗昌在沈阳所娶。袁书娥身高一米七，修长苗条，容貌姣好，与张宗昌如胶似漆。张宗昌跟着俄国人混，学上俄国人热情奔放的感情表达，每次与袁书娥见面总是热烈拥抱，称之为“抱三抱”。

袁书娥的妹妹袁中娥经常来姐姐家，喜欢上高大英俊的姐夫，发誓非姐夫不嫁。家人不同意，她就闹绝食，七天不吃饭，只用瓢舀水喝，家人拗不过她，只好任她嫁给张宗昌。

姐妹同侍一夫，闹得不可开交，经常在家中吵架拌嘴。张宗昌本想享齐人之福，结果在家中想寻清静都寻不到，只好躲在外面不回家。

随着张宗昌势力越来越大，他不再满足于袁氏姐妹，纳了许多姨太太。张宗昌纳妾随随便便，不论良贱，只要有几分姿色，一时兴起，就纳为妾。也不论国籍，中国、俄国、日本、朝鲜，他的姨太太来自好几个国家，人们戏称“八国联军”。

张宗昌死后，大太太袁书娥带着儿子回到沈阳，靠典当度日，日子越过越差，经常仰天哭泣：“宗昌，你为什么死得这么惨啊？你看看今天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张宗昌的姨太太，拿了一笔遣散费走人，有的苦守着儿女，有的带着儿女改嫁。大部分姨太太在张宗昌生前就离开了张家，有的嫁人，有些重操旧业，做皮肉生意，张宗昌也不在意。

关于张宗昌的姨太太，民间流传着很多笑话。有个笑话说张宗昌主政山东时，命令女性不得烫发，否则剃光头。有一次他出巡，发现两个烫发女人，不由分说让士兵给这两个女人剃了光头，回家发现两个姨太太正在大哭大闹，原来是这两个女人是他的两个姨太太。

网上流传着一首张宗昌的打油诗，就是讽刺张宗昌女人多：

要问女人有几何，俺也不知多少个。

昨天一孩喊俺爹，不知他娘是哪个。

其实张宗昌女人虽多，孩子不多，只有5儿7女，这些孩子之中，4儿4女是他亲生，另几个儿女，有3个是姨太太带过来的，一个是大太太袁书娥的私生女。当年张宗昌冷落袁书娥，袁书娥为了报复他，与贾瘸子私通，生了女儿张春梅。

张宗昌听说袁书娥给他戴绿帽子，回家捉奸，吓得贾瘸子狼狈逃窜，张宗昌冲贾瘸子开了一枪，没打中。张宗昌是神枪手，人们猜测他很可能是故意没打中，只是吓唬吓唬贾瘸子。

张宗昌自己对不起袁书娥，对袁书娥与贾瘸子通奸一事也没追究，仍把她当大太太尊崇，把她与贾瘸子生的女儿当亲女儿养着。

张宗昌重女轻男，对儿子要求严格，对女儿比较娇宠。他的长女张春娇喜欢他的卫士，因家人阻拦，服毒而死，年仅十八岁。次女张春兰嫁给陆宗舆次子，夫妻染上大烟瘾，1947年死去。三女张春亭容貌俊美，最得张宗昌宠爱，婚姻却很不幸，离婚后染上肺结核去世。四女张春绥就读于北京大学，因家贫没有读完，后来成为一名国企干部。

张宗昌的长子张济乐就读于日本早稻田大学，张宗昌遇刺身亡，他想为父报仇，被母亲袁书娥拦住。张济乐一生有三次婚姻，一次娶的是教授之女，一次娶的是歌星，一次娶的是燕京大学校花。1970年，张济乐从北京遣返到老家祝家庄，两年后落井身亡。

次子张宁乐在天津当老师。三子张盛乐上学时参加地下活动，被日本人抓去，受尽折磨，全身肿胀而死。四子张昭乐18岁参军，50年代转业。

张宗昌没读过几年书，早年看不起读书人，他的儿子宁乐看诗书，他说“看这破玩意儿有什么用？”后来发现自己文化程度低的弊端，跟儿女们说：“这辈子在读书亏欠了。”鼓励儿女们读书，他的儿孙都接受了比较好的教育。

张宗昌死后，家道败落，儿孙不得不自谋生路，因为受过良好教育，大部分发展得不错。张宗昌的孙辈很多定居海外，孙子张莳华在澳大利亚经商，是一位亿万富商，别的孙辈发展得也不错。

张宗昌在山东主政时，苛捐杂税，让人们非常痛恨。但是在教育上，他很舍得投资，创办山东大学，聘状元王寿彭担任校长，王寿彭辞职以后，他亲自当了一段时间校长。一个文盲军阀当大学校长，虽然有些滑稽，也说明张宗昌是真心重视教育。

张宗昌的儿孙发展得不错，大都成了文化人，是他重视教育的福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