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再重来一次,也依然会为你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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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沉沉,河水汩汩。


桥头女子日日舀汤,送与渡桥魂灵,以忘前尘。


偶有行人临此终刻,愿将此生圆满遗憾诉与之,不论喜怒哀乐。


然其中,遗憾最甚。只道是“无可奈何”也。


譬如此刻,面前白发老媪正一脸叹息地讲她那不争气的、酿出大错害人害己的儿子。


这已是孟婆听的不知第多少个故事了。


只因她身旁木牌上:此世终途,若愿意,可向孟婆分享此世故事,最后与人闲话。


这是初代孟婆亲手所书,为听人间故事解闷用。


但她日日待在这阴沉沉之地,日日熬汤送汤,实在乏闷,故立下规矩,若有魂灵不愿投胎转世,可暂留此处担孟婆之职,直至寻到下位接替者。


因此当她等到第一位继任者时,便立刻离开地府去三界游玩了。


而她,便是第三任孟婆。


面前的娇软小姑娘用含着淡淡哀伤的温和语气,询问她可曾见过一位墨发白衣,身上带伤之人,听她道见过,又问他是否喝了汤。


他没喝,但孟婆答:不知。


送走那小姑娘时,见她背影浸满忧伤,孟婆亦胸口隐隐作痛,堵得厉害。


她想到了她的这一世,若非执念太深,又何须停驻在这奈何桥头。


日日等一个,不会有结果的答案……


- -


她原名魏如娴,是朝廷魏相掌中明珠,因父亲多年来辅佐有力,深得帝心,故特封其独女如娴为公主,赐“安宁”之号。


那日,她与宫中其他公主放纸鸢时,不巧落到了观星楼,线也被扯断了。而那些公主们知晓那楼中人是个冷面冰块,故怂恿着如娴去捡。


她惴惴地上了楼,刚摸进那层的屋子,就见一男子站在书架旁,闻声抬眸看向她。


他发戴玉冠,雾灰长衫宛若水墨图铺染,气度清冷不凡。


“有事?”语气平淡,声音在此处显得有些空灵。


“臣女魏如娴,方才放风筝时不小心勾在了观星楼外,故冒昧前来此处寻回,还望国师见谅。”她压下心头不安,垂眸,故作镇定地说道。


只见那人迈步去了屋外露台,再回来时,手中便多了一个风筝。


“多谢。”她接过,而那人却再未正眼瞧过她,始终冷若寒霜。


待她下楼,一问才知,那年轻国师,名为方瑜竹,今年十九。因着他父亲名望与自身天赋,这才继承了国师名号。


这便是,她与他的初见。


- -


后来,安宁公主在宫中学堂上,偶尔也能见到那国师,他教授他们一点天文星象知识。


可不知是因为人,还是单纯好奇,她对星象竟生了几分兴趣。


遂借着问询功课之名,每五六日一去观星楼,每次都会带上她的贴身婢女。


国师也并未拒绝她的到访,虽次次皆是沉声悉心讲星象,不谈其他。


安宁公主与国师接触次数一多,便发现其实他并非看似的那样冷淡,他偶尔也会因她另辟蹊径的解读,微微蹙眉,亦或是扬了唇角。


日子一长,她便越发胆大了起来,开始央他带她观星。


于是头一回,她于夜晚站在了观星台,全都城最高处,离天幕最近的地方,见到了那般璀璨的星河。


“北斗。”她一眼辨出。


“嗯,公主还能认出哪些?”他眸色在月光渲染下有些柔和。


她便从北到南,认真辨认起来。


那晚,如同耀眼星子,刻在了她的心底。


- -


然而安宁公主常去观星楼之事,渐渐在宫里招来非议,甚至有人怀疑她是去与国师私会。


一位是重臣之女,一位是国师,朝廷包括魏相皆知,皇帝断然不会允许两家勾连。


因故魏相命她不准再去观星楼。


恰在此时,因北边时有不痛不痒的侵扰,正亟需缓和与北境关系。


故皇上与朝廷商议决定和亲。


和亲人选,正是安宁公主魏如娴。


圣旨下来那日,父亲的一句“天下为大,历朝历代皆有和亲公主,娴儿应心怀家国,重大义”,便将她欲说出口的不愿悉数堵回。


她此刻才知,她这公主名号,只怕从一开始,便是以备不时之需的替代品罢了。


- -


第二日,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到他,亦是在中原,最后一次见他。


他站在大殿里,静静对众人道,安宁公主是中原福星,若落定北边,必使两国太平。


每一个字,都烙得她的心生疼。


她看着面色平静的他,嘴角使劲扯出一个笑,声音轻微发颤:“国师大人,可否算算安宁日后的命运?”


过了半会,方听他道:“顺遂安康。”


她像被人推下了冰水,浸透满身寒凉。


三日后,她如期坐上了赴往北境的马车。


……


一年后,世人只知,安宁公主死在了中原界碑旁,年仅十七岁。而传闻与她有私情的国师,仅有宫里人知晓,他再未踏出过观星楼半步,直至晚年楼宇走水,命丧火场。


而这些事,她都不知。本欲询问那些魂灵有关他的事,却终究不敢开口。


她留在奈河,只是想问他,她和亲的命数,他可当真算得出?



南江古镇的旅游旺季,人山人海。


许如娴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提着包,艰难地行走在人群当中。


她此次来采风,是想收集些古朴雅致的设计素材。


正当她小心地穿梭于人流时,突然感到衣服有股拉扯之力,低头一看,淡蓝色的汉服外衫正被旁边摊位前男人的袖扣勾住,扯出了丝。


她暗道不妙,下一秒便对上了男人略带歉意的目光。


“抱歉。”他试图扯开那布料,结果跟中邪了一般,怎么都解不开,反而有越扯勾丝越重之势。


她也十分无语,但好歹场面不算太难堪。


只是两人离得近,他身上传来若有似无的木质香调,让她越发觉得闷热。


他的袖扣是树枝形金属制的,点缀在他灰色衬衫上,很是精致。就算下身是九分西裤运动鞋,也挡不住的气质。


而她身着淡蓝色宋制长裙,簪子绾了个古风发式,与他像是来自两个时空,却毫无违和感。


他最终向摊位老板借了剪刀,才将两人分开。


勾丝处的洞,则大得亮眼,边沿还吊着几绺细小的淡蓝色丝线。


“真的很抱歉。”男人俊朗的脸上透着些无措,声音却是沉稳的。“我赔你一件吧。”


许如娴其实并不生气,毕竟是个不小心导致的意外,对方也很有礼貌。而且她会剪裁,说不定还能稍微挽救一下。


但却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般地回答:“哦……好。”然后鬼使神差般地打开了微信二维码。


手机收到名为“江瑜竹”的好友验证消息,她才醒悟,她刚刚给的是个人二维码,不是收款码。


她就这么加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微信,而那人也没拒绝……


“你可以把价格发给我。”男人不觉有他。


许如娴看着那一根竹子的头像,刚准备发,突然想到什么,浅浅一笑道:“江先生就不怕,我故意报高价?”


江瑜竹有些意外,随即微弯了唇,“你生气是应该的,但是,你不像是会借机讹人的人。”


他倒是淡定。许如娴想。


“那好吧,我不用你赔钱。”她说,“我今天是来采风的,需要一些古风元素作为服装设计的灵感,如果江先生见到有这样的元素,不只是图案花纹,任何你觉得可以作为灵感的内容都可以,就拍照发给我,如何?”


他再次感到意外,却果断答应下来:“好。”


- -


于是之后,许如娴几乎每过五分钟左右就会收到江瑜竹的信息,而且他一处地方会发两三张照片,有时怕她看不懂,还会附上解释。


“柳枝交映的画面很美。”


她发了一个大拇指表示赞许。


有张木栅栏的照片,虽是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地方,栅栏间的镂空雕花纹理却出奇精美。


她发:这个好好看那边回:嗯


- -


镇上有片房屋依水而建,两岸隔着不远的江水相望,中间有座石桥相连,碧色江面有小舟轻泛,整个画面舒适惬意。


许如娴在江岸边石阶处挑了位置坐下,从手提包里拿出速写本开始画画。


桥体的弧线,木结构房屋错落相挨的线条,木舟行过的波纹……都陆续出现在了她的笔下。


这期间,手机也不时传来新消息。


江瑜竹发过青石板路、瀑布映照的彩虹、穿汉服的小女孩、展翅的喜鹊、花草的近远景特写……许如娴觉得,他认真诚恳得有点可爱。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用心,大概是边走边拍,把所有觉得好看的景象都拍了下来发给她。


当然,他的审美是在线的,每一张图片单拿出来都值得欣赏。


到傍晚的时候,江瑜竹发过来的照片加起来起码有五十张。


“已经足够了,不用再发了。”许如娴配上了一个笑脸表情包。


她觉得对面那人努力得就好像她是个收债的一样。


江瑜竹回复:“好。”


随后又发:“这里的夜景也值得一看。”


她回:“嗯,我今晚住在这里。”


- -


夕阳下的古镇,仿佛是被霞金色水彩颜料洗刷出来一般,美丽诗意,充满烟火气。


江瑜竹礼貌性回复完之后,就收起手机,和家人一起去吃饭。


其实今天的事,已经超出了他平常的社交行为范围,但毕竟给对方造成了损失,对方的小要求也无可厚非,一切似乎都再正常合理不过。


而晚上他给家人去停车场拿东西回来,快到客栈楼下时,那身淡蓝色衣裙又出现在了他眼前。


他礼貌性点头。


许如娴有点意外,继而也回以了一个微笑。


“你住在这附近吗?”她看见他手上的包,说道。


“对,就在这里。”他指了指旁边的客栈。


她笑了笑,“有点巧,我住在隔壁那家。”随后又说:“那,祝你玩得开心。”


“谢谢,你也是。”


- -


“那国师大人,可否允许安宁去观星楼向大人问询星象之事?”


一次课后答疑时,安宁公主问国师。


方瑜竹知道安宁公主很是聪慧,且有学习之心,故并未拒绝。


在观星楼的日子,安宁经常会让他感到小小的意外。


比如她亲手绘制了一副两尺长的星象图,甚至把朱雀玄武都画得惟妙惟肖。


“大人,能否将它挂在此处?”她举着画布,在一处较空旷的墙上比划。


他似乎没有理由拒绝一张星象图,便答应下来,帮她挂上。


再比如,她没几日便把二十八星宿的名称位置都背了下来,并且能一字不差地默写。


她还笑靥清浅地对他说:“大人,其实你一点都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可怕。”


日子如白驹过隙,他渐渐习惯了她的到访,习惯了带她观星,习惯了有她在的观星楼。


至少,在和亲之事落定之前,他以为一直会这般继续下去。


那日,皇上来观星楼,命他在他面前测算安宁公主和亲之事。


可他明白,皇上只是要他的一个态度。


不论结果如何,倘若说安宁公主不该和亲,便会坐实两人“私情”传言,认为他在保护公主,赐两家廷外勾结之罪名,再命公主去北境,魏相也顺势失了圣宠。


倘若顺了圣意,说安宁公主确该和亲,那便不会影响到她的名誉,不会波及到两家家族以及朝中势力平衡。


因此,他选择了后者。


殿上,她问他可否算过她的命数。


他不敢看她,不敢看那张绝望得像在哭的脸。


只答了四个字:“顺遂安康。”


仿佛倾尽了毕生之力。


他从未算过她的命数,只在那晚皇上来观星楼时算了和亲一事:


安宁公主,星陨北方。


而那四个字,是他唯一的祈求。



许如娴根据古镇上的采风,设计了一款来源于青石板路的青绿色满印纹理改良旗袍。另外还根据古镇房屋街巷配色,设计了一款灰色水墨风宋制汉服套装。


结果第二个月,品牌商家刚把预售铺上没几天,就有其他店家开始卖同款旗袍。


虽然这种事对网店来说屡见不鲜,但她心里还是有芥蒂的,谁也不想自己的创意变成他人的嗟来之食。


但这种抄袭之事投诉一家还会有第二家,不可能完全肃清,况且整个流程的费用都不小,不管是她还


是拥有版权的品牌店家,一般都不会花太大精力在打不完的盗版上。除了多宣传支持正版之外,似乎也没什么能做的更多了。


她发了条朋友圈进行服装宣传,并表示希望大家支持原创支持正版,同时配上了自己的手稿以及南江古镇的风景图,和那张青石板小路照片。


然而这条朋友圈被江瑜竹刷到了,于是他存下了她发的旗袍上身图去网购平台识别,除了她朋友圈的原创设计店铺,还有另一家网店的几乎一模一样的款式。


当时他正在律所,跟另一位律师交流案件。


“服装设计的抄袭,维权起来是不是不容易?”


对方思索了片刻,随后答:“这种事太多了,主要是走法律途径比较麻烦,而且如果抄袭方下架就经常会不了了之,所以一般靠法律维权的不多。”


他难得见江瑜竹会突然问他问题,有些好奇:“怎么,有朋友被抄袭了?”


“朋友圈有人在说。”江瑜竹淡然说道。


其实他想说,这个设计似乎……跟他也有关系。


- -


消息发来时,许如娴正坐在桌前画画。


江瑜竹:服装设计方面,需要帮忙吗?


江瑜竹:我是律师。


她有些意外,猜测他可能是看到了自己的朋友圈。也没想到他是律师,但律师真的有这么敏感吗?


她回复:谢谢江先生,不过暂时不用麻烦,有需要时会来找您。


结果第二天,店主给她打电话,说抄袭的那家店是个网红店,说他们都还没有现货,无法认为两家一模一样,不认可对他们的起诉,而且说服装是外聘设计师设计的,就算抄袭也跟他们店没关系。


许如娴听了,虽然也很生气,但好像真的没什么特别完美的解决办法。


她说需不需要找律师走法律途径,结果说完就后悔了。


她微信好友里除了江瑜竹似乎没有其他律师。


“这个我当然想过,”店主说,“但我咨询了他们,近期都没有时间,更别提线下见面了。”


接着又问:“你有认识的人吗?”


“有是有……但


……”许如娴有点犹豫。


“那你问问他,如果能帮忙并且方便的话,这周五和咱们一起去见那网红店的负责人。”


“哦……那我问问他。”


于是,她在再三犹豫下,点开了与江瑜竹的对话框。


她:江先生,您近期有时间吗?


一分钟后,那边回:有。你可以详细描述一下你的事件。


她把来龙去脉简要说明,最后问他能不能和她们去见对方的负责人。


“可以,我就在本地。”


她把地址发过去。


- -


那头,律所合伙人听说江瑜竹要帮这个忙,打趣他竟然会接私活。


“顺手帮个忙。”


江瑜竹面色平静如一。


虽然他也觉得,确实有点……冲动?


但一切看起来还是很正常且合理。


- -


周五,看到许如娴的米白色针织开衫搭阔腿裤装扮,江瑜竹还稍微有点不适应。


“江先生,真的麻烦你了。”她有些不好意思。


“没关系,职责所在。”


等两方五人落座后,许如娴这边主要是女店主在发言,江瑜竹则适时会从法律角度进行探讨。


他讲话很有条理,发音也清晰好听。


但辩论半天对方也一直不松口。


就在局面僵持不下之时——


“其实,许小姐设计的这款旗袍纹样的灵感,是我提供的。”


江瑜竹这句突然的话把其他四个人都惊讶住了,尤其是许如娴。


她看着他打开手机,调出相册以及微信对话界面展示给众人。


“所以真正意义上,我是能证明她原创的证人。”


声音低缓而沉稳,让人不自觉去注意。


这个意料之外的插曲让网红店的人有点措手不及,对方的律师其实是证人?虽说就算闹到法庭,律师和证人身份也只得其一,但这样看来对方胜算似乎大一些,而且说不定还有别的什么关系网……最后,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网红店选择下架产品,但并不打算给许如娴她们店赔偿和道歉。


后者再无语再气愤,也不想再与之纠缠。


“江先生,真是麻烦你了,还把你牵扯进来……”许如娴本身是个不爱与他人有过多关系的人,所以不


太想给别人添麻烦。


而江瑜竹却只是浅浅一笑道:“我只是坚持,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利益。况且我本身欠你一件衣服,现在算是完全补偿回来了。”


许如娴觉得,他真的要么不说,要么就很会说话,但这样下去,他们是不是会一直循环下去?


“如果你有女朋友,或者是家人,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免费送给她一件新品。”许如娴对他说。


“我有表姐妹,不过,不用了。”他笑笑,“我的名片。”


许如娴一边消化着他的回答,一边接过那张白色小卡,上面写着:江瑜竹,恒诚律所。


“需要我送你们回去吗?”江瑜竹见二人在打车,天色也渐黑了,不由问。


“不用麻烦了江律师。”店主婉拒,忽然又灵光一现,“那个江律师你送一下如娴吧,她家离这里近,谢谢啦。”


当事人看着店主好友的暗示眼神,无奈。


“那……谢谢江先生。”


江瑜竹打开副驾驶的门,许如娴与店主道别后坐上了车。


车载熏香是木质香调的,他身上的大概就是这个味道,安静清新,能将人的心安定下来。


许如娴不是个爱讲话的人,但和这样一个男人在一起,总觉得气氛有点古怪,因而一路上没话找话,问他法律相关的东西。


他一一耐心解答。


到家后,她与他道别。


转身刚走两步,她突然想到什么。


“江瑜竹。”她叫的是他的名字。


后者看着她转身回来。


“我以后……可以这么叫你吗?”


“当然。”


“那……再见。”


“再见。”


月色似乎熔化了什么东西,化作烟雾在两人之间缭绕开。


其实许如娴觉得从那天在古镇的意外之后,所有的事都很匪夷所思,这样一个陌生的男人突然走近了她,而且她没有排斥的理由。


江瑜竹亦然。


- -


嫁到北境的安宁公主,茶不思饭不想,日日都想回家。对于粗犷的北境王,甚至以死相逼让他别碰她。


而北境王也懒得搭理这不识趣的中原公主。


日子一天天过去,安宁忧思成疾,身子一天比一天差,到第二年,几乎都难以出行。


那日,她让婢女同她去中原边境看一眼。


她知道,她撑不住了。


下了马车,用尽全部力气走至中原界碑前后,她看着不远处的城池,看着壮丽的山河落日,终于倒下。


再未醒来。


- -


奈何桥的魏如娴刚开始只是想等等试试,且亦有对自身命运的憾念与不甘,只不过未曾想这一等,就是岁岁年年。


她知道,如同奈河侍卫所说的那样,她可能已经错过了他不只一世,但那又如何,执念已成习惯。


况且待在奈河久了,她也喜欢上了听人们讲故事,听那些悲欢离合,人间百态。“孟婆”于她当真就如职务一般存在了。


她从古代,到封建王朝覆灭,到民国战火,再到现代,一路见证了人间历史发展。


这期间也有其他的孟婆,与她轮班工作,以至于不会太累。


地府其他人还会开玩笑,说他们都换上了现代装,只有她还穿着从前那一身。


他们还劝她,去转世吧,人类的魂魄体总归是承受不了那么多记忆的,现在也是个开放且进步的年代,不会有和亲那样的事,不会有包办婚姻了。


她其实舍不得这里,舍不得脑海里那么多的记忆,但最终还是说:好。


是该放下过去,重新开始的时候了。



店铺要带模特赶在五一之前去南江古镇拍外景,问许如娴要不要一起去。


她之前并不是次次与她们同行,但这次她莫名想去。


当天拍完后大家准备走,但许如娴想看日出,便待到了第二日,也是五一假期第一天。


而江瑜竹那边,父母照常想去古镇散心,他便开车带他们过来。


正逢假期,就连河面的石板路上也在拥堵。


但他,却一眼望见了不远处相对而来的女孩。


她依然提着裙摆,依然一尘不染。


许如娴也看见了他,这种在茫茫人海里相遇的巧合,让她心里生出种说不清的感觉。


距离渐渐缩短。


“又见面啦。”她先开口。


江瑜竹眉眼微弯,在阳光铺洒下更显温和。


而因为其他行人并不会因他们而停下,路面又窄,经过的人碰到许如娴,她顺利地往旁边一趔趄。


“小心。”江瑜竹的手下意识揽过她的后背。


后者便走出一步在他身前的石板上站定,目光有些愣怔。


他反应过来,收回手,耳根微微发热。


“……谢谢。”许如娴感觉到,心跳正砰砰加速。“我们先出去吧。”随即立刻逃出了他的气息范围。


但是刚说完就意识到他要去的是相反的方向。


可江瑜竹这个笨蛋却乖乖跟在了她的身后。


待上岸后,她道:“你……跟朋友来的?”


“和我父母。你还是一个人?”


“噢,昨天和服装店的人一起来的,但想看日出所以留下来了。”


“那,你去陪家人吧。”他父母是不是应该在对岸……


“……没事,他们想自己走会。”前一秒他收到他妈妈的信息,拍了张他和她刚刚在水面上相遇的照片,并且让他“好好陪人家姑娘玩,我和你爸也去过二人世界了”。


……


两人并排走在游客群里,许如娴瞥见斜前方有家塔罗占卜小店。


“你是什么星座的?”她问。


“天秤。你相信塔罗么?”江瑜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她笑笑,“如果算的是好结果我就信,算得不好我就不信。”


他也被她的回答逗笑了。


“你知道我们古代的十二星次吗?”她说。


与西方星座不尽然相似,星次是按赤道经度划分的,和二十四节气相联系。


江瑜竹微微笑道:“按现在的时间,应该是‘实沈’。”


许如娴有点意外:“你知道这个?”


“我们家老一辈都信这些星象命理,所以我也了解一些。”


她没想到他这样看起来正义又稳重的律师会知道这个。“那你信这些吗?”


江瑜竹想了想道:“说不上信不信,但我尊重我们祖先的文化。”


她了然,“哦,是这样啊。我是一直就对传统文化感兴趣。星次的话我觉得,七八九月最好记,鹑首、鹑火、鹑尾。”


两人有一搭没一地聊着。

- -


午饭时间,江瑜竹斟酌着开口:“我父母问你……要不要一起吃饭,他们刚刚看见了我们。”


许如娴却想,这个进展,是不是太快了点……而且她确实不太好打扰人家一家三口。


“不用了,不打扰你们。”


“好,不勉强。那……再见。”


“拜拜。”


可没想到的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住的客栈还是上次相邻的那两家。


当时他们都准备下楼去看夜景。


江瑜竹父母瞧见她,十分热情地打招呼,并邀请她一起走。


盛情难却,许如娴只好与他们同行。


然而不知何时,四个人就只剩她和他两个了。


许如娴不记得那晚的路是怎么走的,只知道她有点热,心跳有点快,整个人有点飘浮感。


另一个并不比她淡定,她的一个目光,一颦一笑,甚至衣服的触碰,都会让他心跳漏拍——


难以自持。


- -


“你们……打算玩几天?”许如娴问他。


“我们明天下午回去。”


“哦,我也差不多时间走。”她淡定说道。


其实……她本来打算明天上午走。


他面含笑意,“那,要不要一起?”


“不会麻烦吗?”她用力控制住即将上扬的嘴角。


“当然不会。”


于是她被他爸爸妈妈,在回去的路上拉着进行了各种热聊,把他的事几乎了解了个透。


江瑜竹先送父母到了家,之后将许如娴送达。


月色撩人,两人都有点迈不动步子。


他帮她搬下后备箱的行李,她则不敢看他的眼睛。


零点五倍速的动作后,两人道别。


“其实


……”身后突然传来他的声音。她停下步子,没有回头。“从第一眼见你,你就对我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有无声蔓延开来的悸动,如月光缓缓流转。


他平生第一次,突然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有点心慌。


而许如娴,拉着行李箱的手紧了紧,之后从包里翻出了什么东西,又蹭蹭蹭跑到江瑜竹面前塞到他手里。


“送你的。”她在他耳边轻声道。


随即一眨眼的功夫就拉着行李箱上了楼。


江瑜竹有点懵,他低头,看见手上是一个古镇里卖的那种小香水瓶,味道……跟他车里的有点像。


一会后,他轻轻弯了嘴角,目光如月色般柔软。


- -


她命殒边境的消息传来,就如一把小刀,一点一点,磨得他的心生疼。


他自诩冷漠孤高,但心终非石非木,也会有常人之情。


也会心动。


也会心痛。


他日日画那烂熟于心的星象图,日日写那些星宿名。


守在观星楼,再也未出来。


五十二岁那年,烛火不小心点到她的那幅手绘图,却在抢救之时,火势不幸越燃越大,直至将他吞噬。


星星,尽数燃烧殆尽。


- -


奈何桥,他面目全非,以至她并未认出。


二人擦肩而过。


他没喝那汤,想着多她一人而已,凭他的记忆能力,有何记不住。


然而随着世世轮回,太多人间的记忆将他压得不堪重负。


终于放弃。



五月中旬的某个周六,许如娴发了条朋友圈。


是一些传统甜点,比如杏仁酥,桃花酥。


文案:这两天打算把想吃的美食都品尝一遍。


定位……在南江古镇。


于是,江瑜竹确定自己这两天没有行程安排后,拿上车钥匙就出发了。


许如娴在客栈楼下看见人时,有些意外,却也意料之中。


也不知道这个笨蛋等了多久。


她忍不住的笑意:“江律师最近不忙吗?”


他也勾唇,“不太忙。”


许如娴把手上的纸袋递给他,“给你买的,很好吃。”


江瑜竹的心里,简直还没吃就觉得甜得发腻。


“你……不会也住在这吧?”


他默认。


“哦,我要回去午休,你呢?”她故作镇定问。


“那走吧。”他也故作镇定地往楼上走。


下午,许如娴收到一条消息。


“去看落日吧。”


“好。”


晚霞晕染,万物温柔。


二人并肩站在一处观景台上。


她的侧脸镀上层了柔光,两侧发丝随风飘动,在夕阳下格外动人。


“如娴。”他叫她,每个字都含着粘稠情愫。


“如果说之前我还不能确定,那么现在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


我喜欢你。”


许如娴望进他幽深的眼眸,那里正叫嚣着将她拉入。


她靠近他的脸,在离他五厘米处停下。


“江瑜竹,你的表白,是不是有点晚?”


看着他顺利露出皱眉的表情,她笑着靠近他耳畔。


“傻瓜,其实你对我也有种莫名的吸引力。让我不自觉想要靠近你。”


“不自觉,喜欢上你。”


他抬手,轻轻拥住她。


“喜欢我送你的香水吗?”她问


“嗯,喜欢。”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气息喷洒在她脖颈处,滚烫撩人。


“笨蛋,那是我喜欢的味道。觉得和你身上的很像才送给你的。”


他笑,弄得她肌肤处痒痒的。


- -


许如娴根据江瑜竹的那些照片,又设计了几款汉服、汉元素和旗袍。


她说她要穿着这些和他去古镇打卡。


她一袭古韵长裙,牵着衬衫西裤的他,走在巷子里。


忽然感到旁边的人停下了脚步。


她转头看他。


“我觉得,现在我很适合……吻你。”


四下无人,他就忽然想这么做。


许如娴觉得,这个人真的是可爱。


“可以吗?”他缓缓靠近她的脸。


她则先一步,交付了她的唇。


一个很温柔,很安静的亲吻。


他看向她的双眸,再次含着笑意贴近。


加深了刚刚的吻。


- -


渐渐有雨滴落下,但许如娴却有点激动。


“瑜竹,你牵着我跑一会好不好,就跑到一百米处的那家店,我们就停下。”


“走吧。”他紧扣着她的手,跑进雨幕。


许如娴一身古风打扮,被前面穿衬衫的人牵着,而周围却是倒流的古朴场景,就像两个时空的奔逃。


他们吸引了沿路所有的目光,甚至有行人还驻足拍照。


在一百米处的饰品店停下,两人相视而笑。


她伸手抱住他。


“你知道,刚刚你拉着我跑,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他笑得温和,“我似乎能感受到一些。”


- -


江瑜竹对许如娴说:“你知道吗,我们第一次遇见,你穿着汉服转过头的那一瞬间,让我想到了一个词。”


她好奇,“什么?”


“顾盼生姿。”


“出尘脱俗。”


她笑,“傻瓜,是两个。”


- -


许如娴到现在也不明白他的袖扣是怎么勾住她的衣服的,除非衣服上本来就有洞。


那个缠着丝的袖扣,居然还被江瑜竹装进了盒子里。


他说大概是天意,所以袖扣和衣服自动缠在一起了,想让他们相遇。


她想想,确实就像注定有羁绊,注定有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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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如娴看着上方眼神炙热的人,笑意盈盈:“江先生,这次可别想弄坏我的衣服。”


他俯身。


“反正我有一辈子来赔。”


一辈子陪你。


一辈子……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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